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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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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二章 巡抚大使

  不得不说,李昭德的效率还是很快的,杨帆离开之后,李昭德马上散了宴席入宫见驾,如今满朝文武之中,武则天的确专宠李昭德一人,闻听李昭德求见,武则天马上让服侍在榻上的张昌宗和张易之回避开去,穿戴整齐,郑重接见。

  李昭德与武则天会唔了大约半个时辰,然后李昭德就离开了皇宫,同时还带走了一道圣旨,宣布由杨帆担任巡抚大使,前往各道巡视流人。杨帆这道圣旨可是正儿八经的敕书。

  不经中书门下,皇帝的旨意一样有效,因为地方官罕有敢抗旨的。不过不经中书门下,那圣旨从法理上却是不合法的,叫敕旨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后来的唐中宗就曾经不通过中书门下自己下旨封官,但是那所谓的敕书就不敢用平封,改为斜封以示区别。“敕”字也不敢用朱笔,改用墨笔。结果那被封的官儿就被别人称为“斜封官”,终有些不够理直气壮。

  御史台一班御史就是领了皇帝的旨意,未经中书门下通过的,杨帆这道旨意因为是李昭德请的旨,皇帝用印之后他马上返回中书加盖了本衙的印衿,所以是最正规的朝廷政令。

  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李昭德如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虽然他仍然心向李唐,且嫉恶如仇,但是行事却不可避免地要开始顾及到他自己的个人利益了,他见到皇帝之后,压根就没做召回御史台诸御史的尝试,而是直接向皇帝建议再派一路人马巡视流人。

  李昭德一副全然为武则天打算的模样,列举以前御史台一手遮天、欺上瞒下的斑斑劣迹,担心他们此去巡视流人,会假公济私祸害无辜百姓,建议皇帝不如再派一路非御史左台派系的官员前往巡视,调查流人谋反事件,以免有人蒙蔽天子。

  李昭德这样一副全心全意为女皇打算的模样,武则天听着果然顺耳,于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大概李昭德也觉得这样做有些愧对杨帆,所以请旨的时候,尽量为杨帆争取了极大的权利,为他争取到一旅禁军随从出巡,这可是以前巡察地方治安的钦差所不具备的殊荣。

  圣旨被送到刑部,旨意上说,要司刑郎中杨帆、都官郎中孙宇轩、监察御史胡元礼巡察流人,杨帆任巡抚大使,孙宇轩和胡元礼任巡抚副使,另还允许杨帆持圣旨往龙武卫调一旅之师护从伴当。

  孙宇轩是刑部的人,监察御史胡元礼是御史右台的人,这两个人都是御史左台那班酷吏的对头,让这两个人当副手,绝对不会扯杨帆后腿。而且有这两个人相伴,杨帆的一举一动都有人证,旁人想攀诬杨帆是流人叛党也不容易。

  杨帆一见圣旨,就知道这是李昭德对自己的照顾,不管李昭德是否就召回酷吏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过,以李昭德一向刚愎刻薄、跋扈独夫的性格,能做这些事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关照了。

  刑部司的日常事务一向是由陈东负责的。陈东这个人有权利欲,也有事业心,在他发觉杨帆不但没有剥夺他的权力,反而让他如鱼得水、更易发挥所长之后,他便死心踏地的上了杨帆的贼船,与杨帆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如今杨帆要出京,根本不需要和他交接什么,只是说一声就行了,杨帆知会了陈东,随后便去见豆卢尚书,要出京这样的大事,总要见见本衙的堂官,做一番交待的。

  “难下笔”孙宇轩接了圣旨兴高采烈,在他看来,此番出京不管去哪儿,都比埋在那堆永远也批不完的案牍里开心。他理直气壮地把手头堆积如山的案牍全丢给那位可怜的都官员外郎,便把毛笔一丢,风风火炎地去见豆卢钦望了。

  豆卢钦望知道杨帆出京是李昭德的意思,对杨帆和孙宇轩自然大开方便之门,刑部司的交接安排一切顺畅,明天一早他们就可以离京。

  从豆卢钦望那里得到准确的答复后,杨帆马上回到刑部司开始收拾东西,阿奴早得了讯儿,这时见杨帆收拾东西,她眼巴巴地跟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杨帆。

  杨帆见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打转,既没了平日的活泼,也没了私下独处时的娇嗔,乖乖巧巧的像是一个家里大人要出远门的孩子,不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着我转什么,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阿奴大喜,雀跃道:“你要带我去吗?我还以为你要留我在京里呢!”

  阿奴欢呼一声,就往屏风后面跑去。阿奴平时扮小厮,晚上就宿在刑部,杨帆公事房屏风后面那张用来午睡的榻具就是她晚上的小床,里边也放了些女儿家才用的东西。

  “嗳……”

  杨帆一句话没说完,阿奴纤腰一扭,已经闪到了屏风后面,

  杨帆想了想,轻轻摇摇头,继续收拾公案上的东西。

  ※※※※※※※※※※※※※※※※※※※※※※※※※※

  杨家后院,花园中繁花盛开,花丛中置美人榻一具,美人榻上铺了薄衾,小蛮侧身卧在榻上,用团扇轻轻遮着脸蛋儿,任那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半睡半醒,十分惬意。

  花香异样氛芳,弥漫在整个花园里。花丛中有蝴蝶翩跹飞舞,还有蜻蜓掠过池水上含苞待放的花苞,飞入花丛中凑趣。

  “哎呀,我捉到一只!”

  三姐儿雀跃地跑向小蛮,手里捏着一只红蜻蜓。

  小蛮不许她们捉蝴蝶,可是小丫头玩心重,眼看那蝴蝶在身边翩跹,便觉有些手痒,主母不让捉蝴蝶,便改捉了蜻蜓。三姐儿捉着红蜻蜓跑到小蛮身边,笑嘻嘻地道:“夫人,你看!”

  “嗯,很可爱呢!”

  小蛮微笑道:“拿纱网兜起来吧,新鲜过了就放了它,也是条小生命呢,别作践死了。”

  “嗳!”

  三姐儿脆生生地答应着,兴高采烈地找纱网去了。

  小蛮轻轻抚着隆起的肚皮,笑微微地看着三姐儿的背影,自从有了身孕,她的心肠就柔软多了,连只小小的蜻蜓也不想伤害。

  一条小生命正在她的腹中孕育,孩子还小,但是她已经偶尔能感觉到腹中的胎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她的小宝宝正在她的腹中一天天成长起来,她常常幻想着孩子出生时的样子,一想到心里就有一种难心言喻的满足和欢喜。

  每次婉儿姐姐从宫中出来时,都会想法设法跑到家里来,不是为了看望杨帆,一大半的时间倒是守在她身边,羡慕地看她的肚子,每当小蛮看到婉儿抚摸她的肚皮,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忍不住发笑。

  她一笑肚皮就一颤一颤的,然后婉儿就会很紧张,好象她笑的声音大一些都会吓着肚子里的小宝宝。这个时候,小蛮更是有一种由衷的自豪感,她感激上天赐了她一个完美的丈夫、一个完整的家庭,还有一个可爱的宝宝。

  花枝一分,杨帆从中间穿了过来。虽然杨家现在也算有规有矩的大户人家,可是杨帆却是家里最不守规矩的那个。他很少会中规中矩的从花间小径上绕走,而是直接从花丛中穿过,扑一身花粉,有时还沾几片花瓣。

  “郎君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一见杨帆,小蛮脸上便漾出甜美欢喜的笑容,她想要坐起来,杨帆忙赶前一步,扶住她道:“慢一些,老是这么急躁的性子,你肚子里可还有个孩子呢。”

  小蛮皱了皱鼻子,嗔道:“孩子孩子,自从人家有了孩子,郎君一说话就是孩子,都不在乎人家了。”

  杨帆失笑道:“这叫什么话,你这当娘的,难道还吃自己孩子的醋么?”

  小蛮向他扮个鬼脸,笑道:“那是!我的宝宝要疼,可郎君可不能有了宝宝就不疼小蛮了。”

  “我哪舍得不疼!”杨帆刮了下她的鼻头,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搂住她的肩膀,问道:“宝宝今天有没有淘气?”

  小蛮眉开眼笑地道:“有呢,刚刚还在里边拳打脚踢,一看就不是个安份的小家伙。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杨帆道:“我正想说……”

  他沉吟了一下,低声道:“本来,你正有身孕,我不该离开你身边。不过……,现在出了一件大事,我必须得离开京城……”

  杨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小蛮说了一遍,小蛮已经知道当年在桃源村发生过什么,知道那是丈夫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这些流人的遭遇,丈夫感同身受。而且这些酷吏之所以如此,未尝不是被丈夫逼得狗急跳墙,他心中很是内疚。

  听他说起那些被杀的百姓,听说其中还有襁褓中的婴儿,小蛮已经是快做母亲的人,心中酸得直想流泪,她低声道:“郎君只管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我在家里好好的又不是没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杨帆摇摇头道:“不!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正在策划对付姜公子,依照我原来的打算,近期也要对你做个安排的。眼下我要出京,同那班酷吏们斗,一个不慎,便会吃了他们的大亏,我更得提前给你做个安排了。”

  小蛮疑惑地道:“郎君说的安排,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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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三章 捎个公主

  杨帆道:“你说那位公孙姑娘如今住在长安?”

  小蛮道:“是啊,怎么了?”

  杨帆道:“我记得你说过,你与公孙姑娘情同姊妹,那时我就想,或者可以让你暂时住到那里去,沈沐也在长安,他也可以就近照顾你。相信有裴大娘家的势力,再加上沈沐的势力,足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此我才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手与之相斗。”

  小蛮有些吃惊,杨帆既然不在京里,那么她去长安也没什么,何况多年没有见过小姐和裴大娘了,她还真的有些想念。可是一想到杨帆如此安排,显然是将会遇到许多凶险,故而要提前有所防备,小蛮便忧心忡忡起来。

  杨帆看见她的神色,忙宽慰地一笑,道:“你别想那么多,没有那么凶险。只是……上一次无端入狱的事,使我心生警惕了。如今这么安排,也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我此去斗不垮那班酷吏,反而栽在他们手上,你在长安,我就不必任人宰割,事不可为一走了之就是。”

  小蛮轻轻地“嗯”了一声,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地道:“我听阿兄安排就是。可是……如果真的万一出事,那婉儿姐姐怎么办?”

  杨帆低声道:“很多时候,你遇到一些事情,你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只要你有选择,就必然有得失,哪有那么多的两全齐全。你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这时,莫玄飞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来:“阿郎!阿郎!”

  小蛮嗔道:“这个莫玄飞越来越不像话了,早说了后宅不许乱进,他又跑进来了。”

  杨帆起身道:“这小子平素挺守规矩的,说不定是有什么大事,我去看看!”

  杨帆起身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莫玄飞就穿过花丛跑了过来。

  花园么,道路总是修得曲曲折折的,如此才有意境、才有情趣。杨家的后花园,照理说只该有杨帆一个男人,也只有杨帆才敢肆无忌惮地横穿花丛,现在莫玄飞一下子两条都犯了。

  饶是小蛮御下宽厚,脾气一向温柔,这时也有些不高兴了,她提高嗓音斥道:“小玄子!你怎么这么不知规矩?”

  “啊?大娘子,哎哟!”

  莫玄飞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趟倒了一片花花草草,急忙想躲避,反而站立不稳,一屁股坐下,把一丛花草都坐到了屁股底下。

  杨帆笑道:“好啦,斯文些,免得宝宝学会他娘亲的粗鲁,你坐下,我来问他。”

  这话真比什么都管用,小蛮一听赶紧坐下,还真怕肚子里的小宝宝发现他的娘亲大发雌威,不够温柔。

  杨帆伸手把莫玄飞拉起来,问道:“别毛毛躁躁的,发什么了什么事么?”

  莫玄飞这才想起来,赶紧道:“阿郎,快些去前厅,有皇帝中旨到咱家来!”

  杨帆奇道:“中旨?皇帝有旨意来?”

  莫玄飞连连点头,兴奋不已。可不是谁家都有资格接到皇帝的旨意的,莫玄飞兴奋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大管事正在客厅里陪着,来的是宫里的一位公公,说是有皇帝御笔亲旨给与阿郎。”

  正坐在榻上扮斯文淑女的小蛮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在宫中多年,比莫玄飞懂得更多。皇帝的圣旨多是针对下达给某一个衙门或发布某一政令的,偶尔有针对个人的,大致都是任命或免职,针对某个人下的圣旨比较罕见,如果是中旨那就更为罕见。

  小蛮虽然惊讶,倒是不太惊慌,既然是中旨,那么涉及朝廷大事的可能就不大,很可能是比较私人的事情。只是,即便郎君以前在宫里当值的时候也谈不上是天子近臣,他既非天子近臣,又非皇亲宗室,皇帝给他下的什么中旨?

  杨帆听说皇帝有旨意到,倒也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一声,急急向前厅赶去。前厅里,杨府老管事正毕恭毕敬地陪着那位宫里来客,一见阿郎到了,这才松了口气,杨帆一看来人,倒是老熟人,乃是宫里的那位高公公,他刚在宫里任事时就认识的。

  杨帆连忙拱手道:“高公公,好久不见啊!”

  “咯咯咯咯……”

  高公公未语先笑,那标志性的公鸭嗓子“咯咯咯”了一阵,笑道:“是啊是啊,好久不见啦,当初初见二郎时,老公就觉得二郎会是个有大出息的,你瞧这可不,年轻轻的五品官京里有的是,可九成都是靠父辈余荫袭职,像二郎这般凭自己真本事的屈指可数。这屈指可数的人里头,像二郎这般实权在握的,那就是独一无二了。咯咯咯咯……”

  “呵呵呵呵……,高公公过奖了……”

  杨帆陪着高公公嘻嘻哈哈了一阵,便道:“公公辛苦,不知道圣人有何旨意示下。”

  高公公“哦”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道旨意,递与杨帆道:“这是大家的密旨,老公就不宣读了,二郎拿去自看便是。”

  杨帆双手接过,展开密旨一看,登时一呆。高公公笑眯眯地道:“二郎,怎么样啊,好歹给咱家一句话呀,回宫也好回覆大家。”

  “啊!”

  杨帆清醒过来,收起密旨,拱手道:“杨帆知道了,谨尊圣人旨意!”

  高公公点头笑道:“如此就好,那二郎先忙着,咱家这就回宫了。”

  这时候的太监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势,在外面也不敢耀武扬威,杨帆塞了点跑腿的辛苦费给他,把这位老公公送出府门,望着他的车驾远去,也不回府,只是站在府门外发怔。

  莫玄飞在门口探头探望的,见阿郎一脸沉思,也不敢打扰,如是者几回,杨帆突然道:“玄飞!”

  莫玄飞赶紧迈出门槛,应道:“阿郎!”

  杨帆道:“把马牵来,我要出门!告诉夫人一声,我只是去办一点小事,叫她不要担心!”

  莫玄飞赶紧答应,回去给杨帆那匹座骑套好鞍鞯,牵出府门,杨帆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尚善坊,太平公主府。

  杨帆缓缓地放下手臂,厚重的朱漆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太平公主不在府上。

  眼看将近黄昏,公主竟然不在府上?

  杨帆不信,他认为公主在回避他。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刚刚闯过宰相府邸,紧接着再闯公主的府邸不成?这么张狂的事儿连薛怀义都没干过。最重要的是,皇帝已经下了旨意,木已成舟,他纵然找到公主又能怎样呢?

  高公公持来的那道中旨不是正式的圣旨,里边也没用正式的官方语言,就是武则天随手扯过一张纸,写了几句话,交待的还真是一件私事。武则天在中旨里说,太平公主殿下要往长安祭祖,要求杨帆护送前往,之后再去各道巡视。

  长安是李唐宗庙社稷所在、陵寝所在,武则天登基改唐为周之后,在洛阳立武氏七庙,至于长安的李家太庙,则改名为“享德庙”,用来祭祀大唐开国三代帝王。

  武周虽是灭唐自立,可是两者之间实在有割舍不开的关系,武则天的公公是大唐皇帝,丈夫是大唐皇帝,儿子也是大唐皇帝,这种关系她无法否认,再加上天下人心的考虑,所以她对李唐宗室的生者固然刻薄,死者倒是宽宏的很。

  保留李唐宗庙,是道义上该做的事,且如此一来,可以向世人表明周唐一体,正好安抚李唐王室、旧臣,缓和来自各阶层的压力。

  只不过,洛阳这边武周的太庙一年四祭从不延误,长安那边的享德庙是想起来才祭,形式也不怎么隆重。如今武则天想要祭庙,她自己年事已高,且是篡唐之君,不可能去拜祭。太子李旦和房州那位庐陵王李显都被软禁着,那就只好让太平公主去了。

  李唐的宗庙若是一直不予祭祀难免要招人闲话,可是要祭也不能大张旗鼓地祭,总要在不知不觉中消除李唐的影响才好,这样的话,让太平公主此番的长安之行尽量低调些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护送呢?我说过,纵然你是一番好心,也不要阻拦我啊!”

  杨帆牙关紧咬,怒火满腔。

  前番太平公主拦驾,曾试图阻止他去李昭德府。如今在皇帝命他巡视天下的旨意刚刚下来,公主便又请出母皇,下了这道中旨,这分明是不死心,又想利用这种事把他羁縻在自己身边,不想他冒了偌大风险去闯祸。

  御史台的御史分赴各地,杨帆却只有一路人马,这一路追去,顾此失彼,还不知道能否来得及阻止那些酷吏害人,如今太平又想用这样的手段“保护”他,让他护送自己去长安,从而置身谋反风波之外,算计的是好,也确实是为他打算,可这是无数条人命啊!

  杨帆仰天长叹一声,怏怏地翻上骏马,拨马向坊外走去,刚刚走出公主府所在的巷子,前方忽有一队仪仗走来。杨帆抬头一看,见那车上官幡,左旗高张“太平”,右旗高张“公主”,十多位襕衫佩刀侍卫护在一辆翠幄清油车旁,正是太平公主的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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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五章 西行望长安

  杨帆摇摇头,道:“不能一起走,皇帝命我护送公主,那这一路行程何时歇宿何时赶路、警戒安排、地方官接送等等一应事宜就该由我安排,我得抓紧时间。你有孕在身,不能颠簸,我让阿奴陪着你缓缓而行。”

  对于杨帆和太平公主之间的那笔糊涂帐,小蛮多少也知道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答应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丈夫心中有许多烦心事,不想多给他增加烦恼。

  杨帆握着她的手,轻轻笑道:“去了长安,乖乖待着,距你生产还有四个月呢,我一定来得及赶在咱们的宝贝出生之前回去,陪在你的身边。”

  一提起孩子,小蛮便心情大好,她温驯地点点头,偎依到郎君怀里,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温柔甜蜜的笑意。

  这时候,桃梅在门外轻声唤道:“阿郎,咱家有客夜访,现在前厅候着。”

  “什么?”

  杨帆一听大为奇怪,如今已经宵禁了,还有什么人能来拜访?

  杨帆匆匆来到前厅,就见厅上坐着一人,一见他走进来立即站起身来。厅中烛火明亮,映的那人面目十分清楚,杨帆一见那人模样心中便是一诧,讶然道:“是你!”

  杨帆不记得他的名字,却知道他的身份,这人是太平公主的车夫,杨帆已经不止一次见过他了。既然是他,那么此人在宵禁之后还能过府拜访便不足为奇了,只要是规矩就一定有人可以不遵守,一块公主府的腰牌,绝不是那些巡街的金吾和巡坊的武侯敢冒犯的。

  “郎中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厚德对杨帆说了一句,不等他回答,便向厅外走去。

  杨帆跟在他的身后,走向院角一棵大树,问道:“殿下派你来的?”

  许厚德没有回话。而是猛回身,重重一拳击来。

  来这许厚德还是一个练家子,拳头带风,呼啸而至,可惜在杨帆面前他还是不够,杨帆恰好迈起的右腿迅速地向地上一点,身子后仰,拳头差之毫厘。挨着他的鼻尖飞了过去,许厚德踏步进身,屈肘又向杨帆咽喉撞来。

  杨帆双手齐出,一扣一扳,再向外一甩,许厚德便站立不稳,身体打了几个转,一跤跌倒在地。

  莫玄飞等几个正在院中的家丁一见那客人向主人动手,立即飞奔过来,杨帆喝道:“退下!”随即踏前一步。对许厚德沉声道:“这……也是殿下吩咐你做的?”

  许厚德见自己偷袭尚且不是他的对手,如今他已有了防备就更加没有可能。便不再尝试,他爬起身来,瞪着杨帆,恶狠狠地道:“你总是这么自作聪明么?殿下在你眼中,就是一个冷血无情、残忍无耻的女人?”

  杨帆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你是自作主张。替你的主人打抱不平来的?”

  许厚德沉声道:“没错!我今天来,殿下根本就不知道。如果殿下知道了,一定会严惩我。说不定还会把我发配到邙山种庄稼去,可我还是要来,我不能让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一次次地把公主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帆皱了皱收,没有说话。

  许厚德道:“你知道你从公主府上回来遇见我们的时候,我们从哪儿来么?我们从宫里来!你是不是又要自以为是的以为,殿下之所以从宫里回来,是因为她去宫里央求陛下要你陪她去长安祭祖的?

  哈哈哈,我真是不明白,殿下为什么如此青睐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殿下这个公主做的很清闲?没错,殿下对很多人用过心机,而且都是为了算计他们。如果说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人是殿下从来不想用心机、也从来不想算计,全心全意为他好的,那就只有你一个了,为什么你偏偏把公主想的那么坏!

  我告诉你,公主是接到陛下命她赴长安祭庙的旨意之后才入宫的,公主之所以入宫,就因为那旨意上指明要由你护送公主殿下去长安,公主殿下知道你有大事要做,不想耽搁了你,所以才为你入宫请命!

  可惜,皇帝心意已决,殿下也不能说服她,殿下费尽唇舌,依旧不能让皇帝回心转意,这才返回自己府邸。结果,半路上你就来兴师问罪了!你了不起,这么多年来,只有薛驸马饿死在狱中的时候,殿下曾经哭过,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殿下为你流泪!”

  杨帆呆住了,呆了半晌,才问道:“为什么……我问她的时候,她不解释?”

  许厚德道:“我不知道公主为什么不解释,我倒觉得,殿下确实没有必要向你解释。像你这种自命不凡的人,会相信殿下的解释吗?没得再受你一番羞辱!姓杨的,你有何德何能?你根本配不上公主!”

  杨帆怔怔地站在那儿,星光疏淡,清冷的夜色映在他的脸上,无法清他脸上究竟是一种什么表情,他的神情比夜色更暗。

  许厚德拍拍身上的尘土,对杨帆道:“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把殿下想的那么不堪,殿下的心,比你干净的多!”

  他走出几步,又站住,冷冷地道:“还有,不只我很生气,八金刚更生气!你最好小心一些!”

  杨帆诧异地道:“八金刚?”

  许厚德道:“你不是已经领教过她们力托惊马的功夫了么?公主十六岁出嫁,那时她们就是公主的陪嫁,一直是公主身边最亲近的人!你不要觉得你的武功很了不起,真要动起手来,你一个绝不是他们八个的对手!我来的时候,八金刚就让我给你捎句话……”

  “什么话?”

  “如果你再让公主伤心,就把你大卸八块!你放心,把你卸成八块的话,连刀都不用!”

  ※※※※※※※※※※※※※※※※※※※※※※※※※

  第二天一早西行的车队就开始集结,直到午后,整支队伍才出现在十里长亭。

  并非有人故意拖延,就连公主府的车队也是一再精简,许多笨重的东西都没有携带。但是杨帆要汇合监察御史胡元礼、都官郎中孙宇轩,再一起赶去汇合太平公主的车队,这就差不多用了一个半时辰。

  然后就是方方面面面的人来送行,谁没有几个知交好友呢?虽然为杨帆、胡元礼和孙宇轩送行的人远不及为薛怀义和什方道人送行时候的壮观,却也为数不少。而太平公主那边,宗室里来送行的人就更多了。

  离开十里长亭后,他们先去龙武卫大营持圣旨兵符调兵。因为杨帆是武将出身,所以龙武卫的将领对他很是友好,亲自陪他往营中选兵,麾下兵马任他挑选。

  马桥就在龙武卫中,但杨帆并未想选他,面片儿已经有了身孕,马桥在军营中,可以就近回家探望,如果跟着自己南下就无法兼顾家里了。可是马桥一见是杨帆南下,兴奋不已,马上主动请缨愿护送钦差南行。于是,这个差使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杨帆的行军速度很快,孙宇轩和胡元礼对他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马桥更是举双手赞成,既然是他兄弟的命令,他根本不问理由。太平公主也没有任何刁难,到了夜晚歇营的时候,他们已经赶出了六十里路。

  小蛮的车子没有跟来,虽然杨帆为她配备了一辆跑长途的好车,而且小蛮身子一向结实,可杨帆还是不敢冒险。只是担心姜公子的人注意他的举动,所以一开始让小蛮的车子混在他们的车队之中,半途中阿奴和赵逾派来的人就护着小蛮的车子离开了大队,抄小道去长安。

  阿奴对不能陪他一起南下颇有怨尤,但她也清楚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她甚至猜到,杨帆做这番安排,是为了促使她跟小蛮的关系更加亲密,比起长远的安宁和幸福,短暂的分离自然是值得的。

  太平公主的车队停宿之处距前面的铁门镇还有一段距离,因为天色已晚,再说小镇中的住宿未必有公主自己的营帐舒适,所以队伍在一片矮山下扎了营。

  这里不可能遇到什么危险的,如果有三五个不开眼的剪径蟊贼也完全造不成什么威胁,但是马桥依旧安排的中规中矩。

  太平公主的车驾及其近侍仆从全都安排在大营的中间位置,环于其外的则是杨帆、孙宇轩和胡元礼三位钦差的营帐,他们都各有近身侍卫和扈从,最外侧才是龙武卫的官兵驻扎的营账。

  营中和营外挖了排水淘并连接起来通入山下小河以防夜间下雨,四下里和山头上都布了游哨,龙骑卫都是骑兵,又安排了专人牵着马在河边饮水、吃草,再喂些豆饼盐巴。

  营帐中在下风处掘了几十处炉灶烧饭煮菜,公主是贵人,自有专人伺候,吃不得他们这等粗糙饮食,倒无需他们费心。

  虞侯板着脸,按着刀很严肃地在营中巡视着,检查警戒、扎营、旗帜、鼓号等一应安排是否妥当。

  两兄弟各有际遇,各有机遇,杨帆固然今非昔比。昔日修文坊中的那个泼皮坊丁,经过几年军伍生涯的锻炼,如今也成长为一方将领了。

  二人的感情生活也是各具精彩,只是马桥如今已修成正果,情路坎坷的杨帆,前路漫漫,依旧不见尽头。

  这一天杨帆都故意在太平公主面前晃悠,只可惜,公主一直都没有理他,甚至没有正眼过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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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九十七章 随你怎么样

  “是!”

  女相扑手无奈地垂下头,低声答应一句,悄悄退了出去。

  杨帆走进大帐的时候,帐中的烛火很明亮,四厢里帷幔飘飘,也不知道其后都是些什么空间,有什么单独的作用,又或者里边是否还有其他人。

  太平公主穿着一身素白色的罗裳,盘膝坐在一张席上,身前有一张卷耳矮几,几上左上方正燃着一炉熏香,香烟袅袅而起,映得太平的容颜有些缥渺的感觉。静坐冉冉,皎若一株清莲,一头湿亮的秀发披散在肩头,额头加了一条饰着金色莲纹的抹额,看起来有些像庙里供奉的观音大士。

  然而再走近了去,给人的感觉便又是一变。那一身罗裳轻软,烛火在一侧透过薄薄的罗衣,似把她衣下肉色的胸乳都隐隐地透现出来。“素胸未消残雪,透轻罗”,描述的大概就是此刻这般意境吧。

  只是此刻的太平公主虽然衣着薄透,却没有色相的味道,一股冷意从里到外浸染了她的全身,她那澄澈的眼神中,仿佛藏着一抹霜雪,让她凛然不可侵犯。这个女人,就像一步一变的美妙风景,远近高低,各有不同。

  看着她高贵出尘的模样,想着她一次次的委曲求全,杨帆的头有些抬不起来。爱一个人,再高贵的人,也会为了那个人,自己低到尘土里。这一回,是不是该轮到他,放下他那颗高傲的心,向眼前的玉人低头了?

  “我错了,错了就是错了,所以我来认错!”

  杨帆低下头,一开始声音还有些弱,想想这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便跟她道歉也没啥丢人的,声音便又大起来。

  太平公主根本不敢奢望杨帆会向自己低头,她还以为今晚杨帆过来,还是为了流人的事情,杨帆脱口一句认错,反把她弄得一愣。本来她满腹的辛酸委屈,一肚子的怨气,被杨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逗引的就只剩下纳罕与好奇了。

  太平公主奇怪地问道:“什么事情你错了?”

  杨帆低头道:“当然是我误会你的事情,是我错了,不该冤枉了你,向你乱发脾气,我向你道歉!”

  太平公主诧异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渐渐变成生气的模样,怒道:“是谁告诉你的?”

  杨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是谁告诉我的很重要么?他这么做还不是因为对你的忠心,何必这么在乎他是谁?”

  太平公主颦额一想,问道:“是不是许厚德,想来也只有他会这么自作主张!”

  杨帆问道:“许厚德是谁?”

  太平公主道:“我的车夫!”

  杨帆摸了摸鼻子,算是默认了。

  太平公主暂且把这个话题摞下,睨着杨帆道:“道歉需要喝酒壮胆么?”

  杨帆掩饰道:“怎么会,只是马桥是我的知交好友,我二人许久未见,如今得以同行,心中欢喜,所以晚上多喝了几杯。”

  太平公主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杨帆道:“我知道真相以后,才感觉确实是我莽撞了。这件事是我错了,如今来向公主请罪,打与罚,都由得你……”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太平公主心中火气又起,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什么查都不查就认定是我呢?在你心中,我就那般无耻?”

  杨帆揉揉鼻子道:“说无耻严重了些。其实就算此事出自你的授意,那也是为了保护我。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可我……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不喜欢被人左右,更不喜欢你用心机。”

  太平公主怒道:“为什么一遇到这种事,你就马上认定是我用了心机?还不是因为,我在你心里不堪到了极点,但有什么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事,理所当然就是我做的?”

  女人发起脾气来,比男人还要不可理喻。杨帆刚刚解释过事情本身并不涉及无不无耻的道德问题,她还是给自己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似乎非如此不足以说明她的苦大仇深,倾黄河之水也难洗刷。

  杨帆觉得她的火气很大,想了想,决定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理屈和服软,但是他的沉默却换来了太平公主更大的火气:“哈!你不说话,那是默认我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了?”

  杨帆觉得酒喝的有点多,因为头已经开始痛起来了。

  既然沉默也是错,他决定解释解释,仔细想了想,他似乎找到了症结所在,便斟酌着道:“我想……是因为你太聪明吧?”

  “聪明?”

  “是!不管官场风云还是军国大事,又或者遇到什么难解的问题,只要你肯想办法,几乎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你……你太聪明,聪明到一旦有事情可能涉及到你,我几乎想也不想,就认定是你,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太平公主听的欲哭无泪,她万万没有想到竟从杨帆口中问出这样一个叫她哭笑不得的理由,她愤愤地道:“照你这么说,聪明女人就活该倒霉了?或者,我应该装得蠢一点,蠢女人就是好女人?”

  杨帆被她质问的节节败退,有些委屈地答道:“我也并非就断定是你啊,我上车之后问过你的,可是你不但不否认,还亲口承认了,你让我怎么往别处想?”

  太平公主更怒,怒道:“我否认?我为什么要否认?你一听说这件事马上就来找我,还不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么?你怒气冲冲地登门问罪,你想要我怎么解释?我解释了你会听吗?你会信?”

  “我会!我真的会!”

  杨帆认真地道:“如果你说不是你,我就一定相信,因为你一向敢作敢当,你说不是你,那就不是你!”

  太平公主凝视着他,凝视良久,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悲哀地道:“可我不想解释啊……,如果你每遇到一件坏事都首先想到我,都需要我亲口否认,那我宁愿承认它算了,太累!我的心太累……”

  太平公主脸上有一种疲惫的悲哀,声音也哽咽起来,眼底渐渐有一层晶莹的泪光蕴起,她低声道:“我一直努力想要取悦你,不管是做人、做事,甚至穿着打扮!你不喜欢的,我就不做。你家里养了猫,我便也去养猫;婉儿喜穿素色衣衫,我便也改穿素色衣衫……,我小心翼翼的只想讨你喜欢。在别人面前,我说我从来都不是为了看别人的脸色而活着,可是在你面前,我早就不是我了,我换来的是什么呢?”

  两行泪水扑簌簌地流下来,太平公主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忍不住伏案大哭起来。

  杨帆还是头一回听太平公主向他吐露这么多的委屈、这么多的心事,那情真意切的倾诉,一声声一句句都扣在他的心弦上,让他心中激荡不已,他伸出手,想去抚摸太平公主柔亮的长发,堪堪触及她的秀发,又失去了勇气,无力地垂下。

  看着太平公主轻轻耸动的肩膀,杨帆期期地道:“其实,我对你的情意也并非没有感觉,七夕泛舟于洛水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往昔许多纠葛,说不清、辨不明,那就放下吧。可能……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太平公主听了这句话,哭声戛然而止。她急急回想当日发生在洛水船头的一切,他让自己枕在他的腿上安睡的一夜,清晨连绵的钟声中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他走出去时因为腿已经麻痹而有些蹒跚的脚步……

  很多东西她记住了,记得很牢,但是被她忽略了,哪怕是在她回忆起那一夜的温馨时,一旦回忆到清晨这一刻,她迅速想起的都是杨帆的身世,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他说过的那些话话。

  如今回想起来,杨帆当时似乎真的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精诚所至,郎君那铁石一般的心扉从那时起就已为自己打开了一隙,可怜自己只顾自怨自艾,又兼因为桃源村的事而生起畏怯之心,白白虚耗了这么久。

  想到此处,太平公主的心都被莫名的欢喜充塞满了,她发现自己真的很不争气,明明被人伤的那么深,明明每一次都流着泪发誓要离开他,结果他只是稍稍给了自己一点阳光,她的心就欢喜的像盛开的牡丹花。

  情根早已深种,她……已经无可救药了!

  杨帆可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在太平心中掀起那么大的波澜,他仍在很诚恳地道歉:“这一次,的确是我错了,我知道伤了你的心,可我……不知该怎么办才,今天来,我向你道歉,只要你肯消气,想打想罚,我都由得你!”

  杨帆说的很诚恳,不是装出来的诚恳,是真心实意的道歉。

  太平对于杨帆,从一开始的追求就错了。第一次,她试图用富贵权势来收买他,第二次试图用她妖娆艳丽的**来诱惑他……,人与人之间,一旦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那么你要比别人多付出几倍的努力,才有可能扭转你在别人心中的印象。

  太平公主在一次次碰壁之后,渐渐学会了如何平等的爱一个人,不过为了扭转她先前在杨帆心中造成的恶劣印象,也着实地吃尽了苦头。一点点的付出,感情的太平上,她终于渐渐扳回了劣势,而这一次的误会,成为了一个最好的契机,杨帆主动认输了。

  情场这一仗,太平伤的辛苦,却赢了。

  心结渐开,再看看垂头丧气的杨帆,太平的一颗芳心不免又柔软起来。对年纪比自己小的情郎,女人总是会更包容一些的,哪怕她的个性本来很刚强。反过来,年纪大的男人对比自己小的多的爱人也会多一些宠溺纵容,这大概也是人的天性之一。

  “年轻男人嘛,总是粗枝大叶、容易冲动,他如今这么低声下气的道歉,我就不要难为他了吧……”

  这样想着,太平公主的心气儿就平了,眼中渐渐露出一抹戏谑的意味:“真的任打任罚吗?”

  杨帆听她松了口气,赶紧挺起胸膛,做出一肩承担的豪迈模样,道:“那是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我错了,我就认错!要打要罚,都由得你!”

  杨帆的话掷地有声,慷慨激昂,但是片刻之后,他的声音便从帐中再度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慷慨激昂了:“那不行!大丈夫可杀不可辱,这种无理的要求,我绝不能答应!”

  “你刚刚才说,要打要罚都由得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这……这……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的惩罚?我可是个男人!”

  “男人怎么啦?”

  “我……我以后还要见人吗?”

  “哈!你见不得人,我就见得了人啦?为了救你出狱,我不惜自污,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可我和你究竟有什么关系了?一次次好心对你,一次次被你伤害,我李令月也是心高气傲之辈,可是在你面前,我早就尊严扫地了,你有替我想过么?”

  “你……你换一种惩罚成不成?哪怕……哪怕打我二十军棍都成!”

  “你会怕挨棍子么?再说,我就算吩咐下去,他们会真的用力打你?少在我面前打这种如意算盘,我就要这种惩罚,你接受还罢了,你不接受,我就不原谅你,叫你一辈子都欠着我的!”

  夜晚很安静,八大金刚站在帐外,听到帐中隐隐约约的对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想不通公主对杨帆究竟要施以什么惩罚,以至于激起他如此之大的反弹。

  总之,帐中两个人僵持了大约三盏茶的功夫,杨帆嘟嘟囔囔的不知说着什么,似乎是妥协了。又过了片刻,杨帆就在太平公主的爆笑声中很狼狈地逃了出来。

  外面的灯光不算明亮,但是八大金刚还是看的非常清楚,这位很俊俏、很有英气的少年郎君今晚喝了酒,脸色本来就红得很,当他从帐中逃出来时,脸色就更红了,红得就像是猴子屁股。

  杨帆狼狈逃去,八大金刚急忙闪进帐内,就见太平公主抱着肚子笑倒在榻上,笑得捶地流泪,一点天皇贵胄大周公主的样子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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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零一章 又见小璠璠

  薰儿姑娘对汉人的印象不好,她接触过的汉人基本上只有三种:做官的、经商的,还有在中原犯罪逃到这儿的。

  做官的贪婪成性,经商的太过狡猾,那些逃犯就更不用说了,全都是人渣。这个杨帆既然是逃犯,在薰儿想来,必定也是一个人渣,顶多算是个不太难看的人渣。

  她才不相信杨帆对雪莲说过的理由,在她眼中,这个小嫂子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很容易受骗,而这个汉人看起来又太危险。

  蛮族首领为了多些子嗣来继承权力和财产,确保权力交替始终在头人家族内部进行,所以酋领都多纳妻妾,拥有几十房妻妾还算少的,有的大头人拥有几百个妻妾。

  为了确保财富和权力能被他们真正的亲生子女所继承,蛮族立有严格的规矩,婚后一旦有逾越婚姻的行为,无论男女,格杀勿论。纵然是出身贵族豪门,愿以全部家产抵罪,也要发配瘴疫之地,永不复归。

  雪莲已经和她的小哥哥有了婚姻关系,她可生怕这个小嫂子出点什么差迟,保护欲泛滥的结果,就是她把雪莲拖走,让雪莲和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男人少在一起。

  杨帆见这白蛮少女对自己成见颇深,只好苦笑一声,随那老家人往侧院走。这幢老宅还真是不小,不过年头也够老了,屋顶茅草丛生,除了家主所居的主宅修缮的比较好,围绕主宅所建的房舍大多破旧不堪,如今为了出租,也只是补了补屋顶免得漏雨,修了修墙壁免得透风。

  大概那老家人也觉得这位客人既与自家小姐认识,这样的住宿条件未免有些差,所以很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说起租金来也吞吞吐吐,杨帆倒是不甚在乎。他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行。

  最重要的是,不但雪莲是本地人,可以帮他打听到许多他未必能打听的消息,雪莲所结识的那位薰儿姑娘更是某位蛮族头人的女儿,她的父亲既然有资格参加迎接钦差的酒宴,想必能知道更多消息,这就足够了。

  于是,杨帆很痛快地付了房钱。还付了一份马料钱,托那老家人帮他照顾马匹,等那老家人走开,杨帆便往空荡荡的床榻上一躺,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这一路追来,生怕迟了一步,便有无数性命倒在黄景容的屠刀之下,所以日夜兼程,饶是他身子骨结实,这时也快颠散架了。

  杨帆并没有注意到。他才刚刚赶来此地,在此地并应没有熟人的他。不但碰到了杨雪莲,还碰到了另一位故人,在他与杨雪莲一路聊着天赶往杨家的时候,就已经被那人盯上了。

  杨帆进了杨家宅院之后,那人就在街对面一户人家的屋檐下站住了,东张西望地佯作寻人,暗暗盯着杨帆的动静。

  这人头戴一顶灰色卷檐尖顶毡帽、身上斜披一条蓝白色条纹的毛毡、赤着一双黝黑肮脏的大脚。看模样只有三十岁上下,一脸青渗渗的胡茬儿,显得脸颊异常的瘦削。看他衣着打扮,显得很是落魄。

  他这样赤脚披毡的装束,和当地许多少数民族部落的百姓穿着是一样的,所以毫不引人注目,即便杨帆与他走个面对面,怕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可是如果杨帆能认出来他是谁,一定会大吃一惊。比起雪莲姑娘的女大十八变,这位仁兄的变化更加彻底。即便他亲口说出自己的身份,杨帆也很难相信,这个人居然就是当初那位风度翩翩、举止儒雅、喜敷粉、好簪花的柳君璠柳公子。

  柳君璠当年在阿奴租下的那幢尚书大宅里,美滋滋地做着赴敦煌做贵族千金乘龙快婿的美妙打算,结果他一等再等,心上人始终没有伴着她的父兄出现,柳君璠成了代罪羔羊,变卖祖宅的钱全被拿去赔给了武三思。

  柳君璠则以诈编,被洛阳府打了四十大板,在牢里哼哼唧唧的趴了三天,屁股还没好利索,又被人拖着上路,发配嶲州充军。

  这位柳老兄身无分文,哪有钱贿赂那两个押送他的公差一路吃喝?没有钱,这一路上就没少吃苦头,偏他命硬,竟然撑了过来,跋山涉水的也没死在路上。

  到了嶲州之后,他就遇到了贵人,一位浓眉大眼、身材魁伟、长得跟大猩猩般粗壮的伙长和他一见投缘,对他颇为照顾,因此流配军中的柳君璠并没有受多少累,只是他刚到军中的那些天,走路总象鸭子似的屁股一摆一摆的,瞧着颇有些古怪。

  柳君璠被判的是流配五年,两年前那位与他甚是投缘的老军便退役了。柳君璠于去年服役期满,被释放之后他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不再想着回到洛阳了。

  洛阳居,大不易,他身无分文,回去洛阳生活只能更加艰苦,再者说,他连盘缠都没有,这几千里路也不是他能耗得起的。

  于是,柳君璠就留在了嶲州,很快与一伙从中原逃过来的亡命厮混到了一起,专门从事嶲州往吐蕃倒卖物资,又从吐蕃往嶲州偷运货物的走私活动。

  如今吐蕃与大周两国关系紧张,边贸早已停止,做他们这一行虽然冒的风险大,但是只要成功一次,收入却也不菲。只是柳君璠既没势力又没本钱,只是个跑腿的小伙计,走私所赚的钱被头领抽去了大头,他之所得,也只够他勉强糊口,偶尔逛上一趟半掩门的窑子而已。

  “是他!一定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柳君璠站在屋檐下,面容可怕地扭曲着,眼睛里露出无比怨毒的恨意,咬着牙冷笑:“夏侯樱?敦煌大族?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这一回你到了老子的地盘,看我怎么整治你!”

  柳君璠确认了杨帆已在这户人家租定了房间,便悄然离去。

  ※※※※※※※※※※※※※※※※※※※※※※※※※

  “杨大哥!”

  雪莲偷偷摸摸地溜进杨帆的住处,回头看看,轻轻掩好房门,又向杨帆俏皮地吐了下舌头,便从怀里往外掏东西。她的怀里鼓鼓囊囊的,也不知揣了什么东西。掏出来后却是一个油纸包。

  杨帆正躺着歇息,听见动静忙翻身坐起,欣然道:“雪莲小姐!”

  雪莲走到他身边,抱歉地道:“杨大哥,真是对不住啊,人说他乡遇故知,如今遇到故人,我却不能予你照顾。叫你住这样的房子,还要收你的房钱。”

  杨帆笑道:“没甚么啊,我觉得挺好的,我原来住的地方,还没你这儿干净呢。如果不是遇到你,说不定还要转悠好久都找不到住处。你手里拿的什么?”

  雪莲偷笑道:“这是一只熏兔儿,味道很好的,我刚才从后屋檐下偷偷摘下来的,送给你尝尝。”

  杨帆忙道:“这样可不好,若是叫你娘知道了。小心揍你,快还回去吧。”

  雪莲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你放心好啦,我娘才不会揍我呢。如果她真想打我,我就告诉我爹去,我爹比我娘还宠我,才不准娘打我呢,这只熏兔你留着,没事时撕着吃。挺解闷的!”雪莲说着,就把熏兔儿放在他的榻边。

  杨帆笑道:“那就谢谢你啦。回头我到街市上,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你送我礼物,我也该礼尚往来才是。对了,那位穿白衣服的小姑娘呢?她像看贼似的看着我,没阻止你来见我么?”

  雪莲嘻嘻道:“你说薰儿姐姐啊,她是这样的,刚才她阿爹过来了,她过去陪她阿爹和我阿爹说着话呢,我才趁机跑出来的。”

  杨帆想起来薰儿姑娘在街市上对雪莲的调侃,忍不住笑道:“薰儿姑娘说的是真的?你已经定亲了。夫家就是薰儿姑娘的兄长?你说她阿爹是个什么头人对吧,那在这儿可是很有势力呀。”

  杨帆一问,雪莲的脸蛋便有些羞红:“嗯!是我爹帮我定下的一门亲事,我还没见过薰儿姐姐的那个小哥哥呢。她爹倒是一个头人,不过不是这儿的,他们的部落好象还在更靠南的地方,我也不太知道。反正这里啊,几十人的部落首领叫头人,几百几千上万人的部落首领也叫头人,大大小小的头人多如过江之卿,谁晓得她阿爹的部落有多大,说不定就是一个小村子呢。”

  杨帆笑道:“可不像,瞧那位薰儿姑娘的排场就知道啦。你看那位薰儿姑娘的模样,就该知道她哥哥一定也很英俊,我先恭喜你啦,能觅得如此佳婿。”

  雪莲脸上刚刚消下去的红晕又泛染上来,羞窘地道:“那谁知道呀。薰儿姐姐都说她长得随她娘了,她那位小哥哥长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啦。”

  杨帆道:“头人娶的妻妾当然都是极美的,她那小哥哥若是肖母,定然英俊,若是肖父么,这位头人的样子英俊么?”

  雪莲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道:“唔……,我看不出来,伯伯一脸大胡子,又全是皱纹,都很老啦。”

  杨帆趁机道:“不如我帮你去看看啊,我这人最会看相了,瞧瞧他现在的样子,我就能知道他年轻时候俊不俊俏。不过……咱们偷偷过去,若是偷听他和你爹说话,会不会惹他生气呀?”

  雪莲满不在乎地道:“那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朋友嘛,伯伯最宠我了。来,我带你去!”

  雪莲似乎也觉得这事挺有趣的,她闪到门口,作贼似的向外瞧瞧,又向杨帆招招手,两个人便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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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章 针尖对麦芒

  黄景容脸色一沉,道:“张刺史,本钦差驾临嶲州府,你身为本州刺史不来相迎,已然失了礼仪。今日本钦差查办流人谋反一案,你又横加干涉,意欲何为?”

  张柬之冷笑道:“钦差已经决定将流人全部处死了,张某请问,口供何在?他们谋反的证据何在?谁是主谋、谁是同谋、谁是从犯,兵甲器仗、辎重钱粮何在?难道,钦差所说的叛党就是这些衣不蔽体、面有菜色的老弱妇孺吗?”

  数百个老人、孩子、妇人依偎在一起,在明晃晃的刀枪下瑟瑟发抖,这就是蓄谋造反的叛党?只需一队民壮,就能把他们杀个精光,这样的一群人会想造反?在张柬之义正辞严的喝问声中,官兵们手中的武器渐渐地垂了下来。

  黄景容大怒,叱道:“本官奉朝廷旨意巡视流人,如何断案那是本官的事,轮不到你张柬之横加干涉!”

  张柬之针锋相对地道:“朝廷任命本官为嶲州刺史,身为一方父母,既然事涉本州百姓,本刺史就管得到!”

  黄景容不屑一顾,从怀中取出圣旨,高高擎在手上,厉声喝道:“本钦差有圣旨在手,尔等还不动手,也要意图谋反吗?给我杀!杀光他们!”

  “谁敢!”

  张柬之抽出长剑,咆哮道:“谁敢动手,便踏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张柬之手下那几个公差是他做清源县丞时便带在身边的老人,对他忠心耿耿,虽有大军当面也毫无惧色,纷纷抽出腰刀,护在他的身前。

  罗书道见双方剑拔弩张的样子,赶紧劝道:“黄御史、张刺史,两位都消消气儿。有话好好说。”

  黄景容怒视着他道:“罗都督,本钦差奉旨查案,你身为本州都督,负有佐助之责,还不快赶开这老匹夫,立即执行死刑!”

  张柬之也怒视着罗书道,喝斥道:“罗都督,你食民脂民膏,受一方供养,不能保一方平安。护一方百姓,反而助纣为虐,你惭不惭愧?”

  罗书道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当然不喜欢黄景容在这里指手划脚。可他更害怕钦差做手脚把他搂进去。眼前这个张柬之,不就是朝廷趁着嶲州原刺史没有儿子,无视其几个侄子的诉求而派来夺权的么,如果自己行差踏错,给朝廷一个借口。难保不也是这么个下场,黄景容背后站着的是朝廷啊。

  想到这里,罗书道把心一横,沉声喝道:“黄御使乃钦差天使,本都督自然奉谕办事!来人啊,遵照钦差天使的命令行事!”

  众兵士一见都督下了令。立即手握长枪向前逼去,人群中马上响起一阵凄惨的哭叫声,张柬之浑身发抖。拼命挥舞长剑劈砍着阻止,那些官兵也不与他交战,只留下十几个人,用长枪将张柬之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逼在中央。任由他的长剑劈砍在自己的枪矛上,进也不进、退也不退。只管将他们拦住。

  张柬之绝望地大呼道:“不许动手!你们如此丧尽天良,黄景容,老夫要告你!罗书道,老夫要告你!”

  罗书道转脸向别处,只当没有听到,黄景容撇了撇嘴,晒然一笑。

  “统统住手,钦差天使在此!”

  那些士兵挥起屠刀,刚想展开杀戮,突然一声大喝如春雷般炸响,丛林中猛然窜出一匹枣红马来,马上端坐一人,手中高高托着一卷黄绫。

  杨帆其实比他们来的都早,一直隐在旁边的丛林中。这邛海边的地势高低不平,有各种丘陵矮山,上面长满植被,流人就被安排在两片丘陵间的一片开阔地上。

  杨帆眼见黄景容准备杀人,正想现身阻止,张柬之便远远地冲过来,正好从他藏身的丛林前穿过去,杨帆听他高喊刀下留人,这才耽搁了一下,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另有人能制止杀人,他就不必急着出手。

  待张柬之冲到黄景容面前,两人一番对答,杨帆隔的太远听不清楚,但是光举动他就知道这位官员是想阻止黄景容杀人。待见这名官员未能阻止黄景容行凶,杨帆便策马冲了出去。

  官兵们忽见丛林中冲出一骑,立即严加戒备,不过听他口中高喊出的话,又见他只有一人,便也未予拦阻,更未放箭杀人,只是闪开一条道路,让他走近。杨帆赶到罗书道和黄景容身前三丈处,便被长枪抵住不得再往前行了。

  杨帆高声道:“本官大周刑部郎中杨帆,奉谕担任诸道巡访使,巡察诸道流人谋反一案!嶲州流人谋反一案罪证不足,恐别有隐情。人命关天,不能儿戏,本官要求重新审理,拿到真凭实据再说。”

  黄景容认得杨帆,一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当真吓了一跳,再他只有一人,穿着平凡,人马俱都汗水淋淋,不由心中起疑,喝问道:“杨郎中,你自何处而来?”

  杨帆挺身坐在马上,高声道:“有传言,诸道流人欲互为响应,扯旗造反,圣人派众御史出京访察,又恐矫枉过正,滥杀无辜,是以委派杨帆出京,纠失检奸、定谳大狱,以求无纵无枉,以示圣人慈悲!”

  黄景容疑惑地道:“你身着便服,一身狼狈,既无仪仗,又无扈从,这是何故?”

  杨帆道:“本官奉旨出京,兼送太平公主去长安祭祖。然本官心系圣人所托,不敢耽搁,因此护送公主赶到长安后,立即快马赶来,一路专走小道,风尘仆仆,便连护卫也都抛在了后面。”

  黄景容听到这句话,马上抓住了他话中的漏洞,质问道:“既然如此,阁下刚刚赶到,何以确定本官谳定之案有所偏差呢?”

  杨帆平静地道:“这很简单,因为本官赶到州城,前往都督府和刺史府求见本地长官,适逢有人鸣冤告状,而且还是两个孩子。本官向他们询问了一番,方知案情有些蹊跷。”

  黄景容还待再问,杨帆举起手中圣旨,似笑非笑地道:“黄御史似乎对本官此来的身份和用意有所怀疑,不知罗都督和张刺史可在,有请两位验过本官的圣旨!”

  张柬之被贬离京城时,杨帆还是宫中一小卒,张柬之不认得他,听说他是钦差,他态度又是庇护流人的。张柬之又惊又喜,连忙翻身下马,整了整衣袍。向杨帆拱手道:“本官嶲州刺史张柬之,见过钦差天使!”

  杨帆见他下马,忙也翻身下马,上前搀扶,客气地道:“原来是张使君。使君请起。这一位想必就是本州的罗都督了吧?”

  杨帆说着,故意睨了眼全身披挂的罗8੤道在扈兵帮助下从马上下来上前见礼,黄景容见此模样,也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马。

  罗书道和张柬之展开杨帆的任状仔细了一遍,用印签押完全无误。张柬之乜了黄景容一眼,道:“还请黄御史也将任状给张某一观。”

  黄景容怒道:“有罗都督为人证还不够么?”

  张柬之肃然道:“国家大事,岂可马虎?便是我与阁下熟识。应该验的证件也该验过!”

  黄景容愤愤然地从袖中摸出他的委任状甩给张柬之,张柬之展开一,立即发现问题了。其实张柬之并没有怀疑黄景容的身份,只是有意杀杀他的威风,不想展开圣旨一。只有皇帝御玺,却没有中书门下的用印。张柬之不禁大怒,喝道:“令不出中书,算什么圣旨!”

  黄景容又惊又怒,道:“大胆!圣人的印玺就盖在上面,你敢说这不是圣旨,张柬之,你要造反不成?”

  张柬之昂然道:“令非出于中书,便是乱政!本官不承认你的钦差身份,乃是依照国家的典章制度,黄御史休要乱加罪名!”

  张柬之敢这么说,还真是有所凭恃。唐宋时期的皇帝,权力并不是不受限制的。唐代最高的国家政令名为“敕”。由中书省下令,皇帝同意后批一个敕字,再送去门下省,门下省如果反对,就大过皇帝的意见,要写明缘由驳回中书省重写,这叫“涂改。”

  就算门下省通过了,也用了印衿,还要送到尚8੤省下辖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由门下省加印,发付相应的衙门执行,没有中书门下之印,虽然不是矫诏,也不算合法,各级官员有权不予执行。

  理是这么个理,法也是这么个法,真敢无视皇帝的人却少之又少,但是这个张柬之却恰恰就是其中一个,他在京里的时候就敢直接封驳皇帝的旨意,何况是在这里。

  两个人当下就武则天那道没有加盖中书门下印衿的旨意理论起来,黄景容想跟张柬之讲道理,哪里辩得过这个老家伙,黄景容被他挤兑的怒不可遏,只好又向罗书道求助,大声道:“罗都督,你怎么说?”

  罗书道站在一边,早把事情了个通透,在他的治下枉杀流民和部落百姓,他本能的就有抵触情绪,只是迫于黄景容的钦差身份,他没有勇气反抗。如今不但有张刺史出面驳斥,而且又跳出一个钦差来,所持的圣旨比黄景容的更加正规,罗书道心里就有谱了。

  黄景容一问,罗书道马上义正辞严地道:“黄御史这道圣旨出于圣人之手,杨郎中这道圣旨也出于圣人之手,只要是出自圣人的旨意,罗书道断无抗命之理!不过……”

  罗书道话风一转,神情依旧庄重、内容很是猥琐地道:“黄御史这道旨意先于杨郎中这道旨意,这说明圣人也觉得前一道旨意有所疏漏,才下旨给杨郎中以作补救,还是请两位钦差先商量出个结果,本督再照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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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二章张柬之的算计

  嵬州城不太大,街面上更是杂乱不堪,就连主要街道也被摊贩们挤占了,本来极宽敞的大路被挤得狭塞难行,来来往往的行商客旅再加上骡马牛羊以及各种车辆,把道路塞的满满当当。

  除了重要官员经过时衙役公差会提前清道,撵得满街鸡飞狗跳之后,会把这条道路清理出来,其他时候任何人都没有用,任你吼声再大,百姓们都只管悠哉悠哉地走自己的路,根本不理会你。

  杨帆并不着急,与顾源、源焕两姐弟挤在人堆里,慢慢地往前走着,还给贪吃的小家伙买了点零食,又对顾源安慰道:“你们放心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大官的家里住下,到了那里以后,你们就不用整天躲躲藏藏了。”

  顾源道:“嗯!杨大叔,我们在哪里都成的,我只是担心爹娘,他们还好么?”

  杨帆道:“把你们安置好之后,我就去解决这件事,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与家人团聚了,我保证!”

  或许是因为相近的命运和相近的童年,尤其是他们恰恰也是一对姐弟,所以杨帆对他们很亲切,大概他是把自己对姐姐的思念转移到这对姐弟身上去了,对这对素昧平生的小姐弟,杨帆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

  这时候,臂弯里挎着一个篮子,头上扎了一顶头巾,颌下又粘了胡子,扮成一个乡下老农的柳君璠慢慢蹭到了他们身边,两个公差正在前方奋力开路。杨帆伴着顾源姐弟走在他们后面,柳君璠突然斜刺里一闪。好象被人撞了一下似的,正好插到他们中间。

  这情形很寻常,一路上挤挤撞撞的情况太常见了,杨帆并未在意。柳君璠紧张地向杨帆身后了一眼,蹑在杨帆身后的司马不疑向他狠狠一瞪,柳君璠暗自一咬牙,下意识地往篮子里一抓,猛地扬向杨帆。

  “叔叔!”

  一蓬石灰猛地扬出来。只是匆忙之中,柳君璠没有来得及掀开盖在篮子上面的那块布,盖布也飞了出来,挡住了一部分石灰,小姐姐顾源身上只洒了一部分石灰,脸上却没有扬着分毫。

  杨帆正低头和顾焕说话,没有发觉柳君璠的举动。顾焕却正在眼里,他惊讶地大叫,杨帆霍然抬头,就见面前扬起一片白雾,他下意识地一闭眼,同时伸手挡在顾焕面前。

  柳君璠急急将筐里的石灰都扬出来。杨帆在闭眼的一刹那到了他的动作,空出的左手急忙向外一拨,将那石灰挡住大半,一团石灰反弹回去,“噗”地一声打在柳君璠的脸上。柳君璠正圆睁二目,这石灰扑了他一头一脸。双眼结结实实地被石灰灌满了,柳君璠登时一声惨叫。

  司马不疑一见柳君璠得手,忙自袖中摸出一柄尖刀,垫步拧腰,一刀就向杨帆后心扎去,杨帆此时一手去护顾焕,一手反拨石灰,身形很自然地一侧,司马不疑这一刀便没有扎实,刀子贴着杨帆的肩胛骨扎了进去。

  杨帆陡觉尖刀入体,身体一痛,虽然正闭着双眼,反应仍然极快,他身子向前一栽,右腿向后一弹,只听身后有人闷哼一声,这一腿便踢中了司马不疑的胸部,只是仓促之间使不出十分力道,饶是如此,也把司马不疑踹进了人群,撞倒一片。

  走在前面的两个公差闻声回头,一见这般情形不禁又惊又怒,二人立即大吼着扑向司马不疑,司马不疑吐了口血,强自挣扎着爬起来,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逃去,街头拥挤不堪,人头攒动,司马不疑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竟尔逃之夭夭!

  ※※※※※※※※※※※※※※※※※※※※※※※※※

  刺史府上,张柬之背着双手,阴沉着脸色在厅中踱来踱去。

  倒霉的柳君璠被抓住了,张柬之已经从他口中问清了刺客的来历,得知不是另一位钦差派来的刺客,张柬之心中的惊怒与紧张便弱了几分,只是杨帆现在正接受救治,不知双眼会不会灼瞎,这依旧令他忧心忡忡。

  罗书道那边还不知道钦差遇险的消息,如果罗书道知道,此刻一定勃然大怒,钦差在他的地盘上出事,这责任他承担不起,当然,此刻杨帆是张柬之的客人,张柬之要承担的责任更大。

  过了好半天,医生才从内室里出来,后面跟着他的小徒弟,背着一口药匣。张柬之赶紧迎上前去,拱手道:“文先生,老夫这个侄儿的伤怎么样了?”

  因为事关重大,张柬之没有对医生说出杨帆的身份,只说是自己的一个侄儿。

  文先生比张柬之还小着二十多岁,将近五十的年纪,貌相还要年轻些,着只有四十出头。一见刺史动问,文医士忙欠身还礼道:“使君不用担心,令侄眼中所溅石灰不多,文某已经帮他用菜油洗过,又敷了一些草药,想来双眼是不会有大碍的,只是如今双眼被灼伤,又红又肿,暂时不宜视物。”

  张柬之听了,顿时松了一口大气,文医士又道:“他背上的伤也不要紧,没有伤到要害,已经包扎好了。至于那个更小一些的孩子,眼睛被泼中的石灰比他还少,略作冲洗,再多歇息一下就好。”

  张柬之欣然道:“来人啊,快取两枚银饼子来,作为文先生的诊资。”

  文先生赶紧道:“使君不可,这诊资太重了。”

  张柬之道:“嗳,文先生能保住我那侄儿的一双眼睛,两枚银饼子又算得什么。”

  管家取了银饼子来,张柬之又道:“管家,替我送文先生离开。文先生,老夫要去侄儿的伤势,就不送你出去了!”

  “留步。留步!”

  文先生连连供手,随着那管事走了出去。

  内室里。杨帆脸上缠着几圈绷带,正用手摸着家具,缓缓移动着身子,忽然听见脚步声响,便转过身来。张柬之快步上前,扶住他的手道:“元芳,你不用担心,文先生是此地名医。他说你的眼睛不会有事,歇养两日就好。”

  杨帆冷静地点点头,道:“晚辈已经听文先生说过了。张公放心吧,我自己也有些感觉,伤的应该不重,只是有些灼伤而已。”

  杨帆还年轻,二十出头便做到刑部司正堂。比起眼前这位六十三岁还蹲在县衙里做二把手的张柬之不知强了多少倍,可谓前程无量,如果他双眼突然暴盲,一切都要成空,换作任何一个人也承受不了这种刺激。

  当初杨明笙双眼暴盲后,那种激烈的反应和扭曲的心态。才是正常的反应。如今杨帆竟这般镇定,张柬之不禁暗暗钦佩。

  杨帆问道:“可曾抓到了凶手?”

  张柬之道:“元芳那一拨,将那刺客泼来的石灰反拨回去,他自己的眼睛也被石灰泼中了,只能束手就擒。方才老夫已经审过他,此人说他叫柳君璠。与元芳本是旧识,在洛阳曾经有过一段恩怨?”

  “柳君璠?”

  杨帆侧着头想了想,有些惊讶地道:“是他?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遇到他!难怪……”

  张柬之道:“方才文医士的一个弟子已经帮他用菜油洗了眼睛,只不过溅入他眼睛的石灰太多,这个人……已经瞎了。”

  杨帆沉默了一下,问道:“张公准备怎么发落他?”

  张柬之道:“杀官形同造反,当诛!不过,他行刺你时,并不知道你的身份,而且行刺,当流刑。”

  张柬之苦笑一声,又道:“只是……本地已是偏州,还能发配到哪儿去?如今也只好一直关在牢里了。”

  杨帆道:“也好!否则,他已瞎了双眼,怕是要活活饿死在外面了。”

  杨帆思索了一下,又问:“他似乎还有一个同伙?”

  张柬之道:“不错!据柳君璠交待,他被发配此地充军期满后,便留在了此地,加入了一个专在我朝与吐蕃之间贩卖禁运物资的团伙,头领叫司马不疑。司马不疑已经逃掉,老夫派人缉捕了。”

  杨帆点点头道:“有劳张公!”

  张柬之道:“你先休息一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与黄御史讨论流人谋反一案的事是不是押后一下,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杨帆道:“不必!只是眼睛伤了,又不是嘴巴哑了!不能给他时间做手脚,张公还是按原定时间安排吧。”

  张柬之轻叹一声,道:“好,那老夫马上去安排,你先歇息一下!”

  张柬之从杨帆房中出来,到了前厅,招手唤过管事,低声问道:“那个司马不疑的下落可曾查到了?”

  这管事是他上任时带来的家人,乃是自幼照顾他起居的心腹,闻声忙道:“嵬州城一共就这么大,那司马不疑还能跑到哪儿去?如今已经查到他的下落了。”

  张柬之有些意外地道:“这么快?想不到本州州判还有些手段。”

  管事轻笑道“阿郎你一连免了五个县的县令,威名已在嵬州传开。那些胥吏耳目最是灵通,阿郎刚一回来,他们几乎就全知道了,现如今战战兢兢,唯恐阿郎寻他们的岔子,办事敢不卖力?

  再者,杨帆是钦差,钦差若在此地被人刺杀,皇帝震怒,追究下来,阿郎大不了免官回家,他们可是一定会被砍头的,这些地头蛇平时只是不做事,一旦做起事来,地方上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们的眼睛。”

  张柬之颔首道:“这就是老夫想收服他们,而非罢黜的原因了,如果没有手段只是一味听话的人,如何帮助老夫治理地方?你叫他们盯住那个司马不疑,但是不要抓他。”

  管事有些奇怪,问道:“此人竟敢刺杀钦差,罪大恶极,阿郎为何不抓他回来,莫非……他还有同党?”

  张柬之摇头道:“他若还有同党,也不会这般狗急跳墙了。老夫留着此人另有用处,记住,不能杀、也不能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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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六章 一举几得

  杨帆严肃地道:“既要蛮人反,又要在可控范围之内,欲令其兴则兴、欲令其伏则伏,张公有几分把握?”

  张柬之微微一笑,道:“老夫来剑南已经两年,这是老夫所任的第三个州的刺史,对本地情形老夫已经非常了解。蛮人之反,便如家常便饭,三不五时便是一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一反,给他个甜枣儿,就回去种地放羊了,一贯如此。”

  杨帆道:“为什么小侄在京城里时,不曾听说这些事情?”

  张柬之道:“因为事情平息的顺利;因为,地方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以前要么是因为政令不公,这是朝廷的责任。要么是因为不可能有具体的责任者,所以由上至下,都想息事宁人。而今,你以为各州官吏和地方头人们对黄景容这样的人还愿意息事宁人吗?”

  杨帆目光微微一闪,又道:“张公说,他们这一次不想息事宁人,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控制事态?”

  张柬之道:“问题的关键自然就着落在黄景容和你的身上。如果黄景容这个罪魁祸首能够伏诛,如果你这位钦差能够及时出面收拾残局,你以为结果会如何?那些土司头人并不是白痴,他们从来都没有自大到以为自己真有能力对抗朝廷,只是他们更清楚:如果朝廷发兵清剿,辎秣钱粮不是个小数目,所以能够安抚羁靡的时候,朝廷也不愿意动用武力。只要抓住这一点,达到一个平衡,自然就能左右局势……”

  杨帆拧起眉头,沿着池塘慢慢地走了一阵,霍然站住脚步,对张柬之道:“张公打算怎么做?”

  两个人在池塘边站了很久。

  池塘上有袅袅的晨雾,晨雾中两个人的身影若隐若现。

  远山、近水、假山、藤萝、小桥、亭轩,一应景物都被晨雾笼罩着,就像一幅晕染的丹青。随着阳光越来越灿烂,袅娜的晨雾渐渐散去,杨帆和张柬之的身影也散开了。

  “派两个人护送顾源姑娘和她的弟弟回去,要亲手交给他们的父母!”张柬之站在庭院里,向管事吩咐了一句,便折身走向书房。

  书房里两排书架,古色古色,书架顶上放着几盆藤萝,嫩绿的枝叶垂挂下来,给这静雅的书房增添了几分生趣。

  一个灰衣僧人盘膝坐在几案后面,几案上燃着一炉熏香。

  灰衣僧人盘膝打坐,一手数着捻珠,微阖双目,轻声诵念着经文。

  张柬之走进书房,没有打扰他,只是在他对面,拾起一张蒲团盘膝坐下。

  灰衣僧人看起来只有三十多岁,皮肤白皙,双眉清淡,容颜俊朗。

  灰衣僧人念了一会儿经,轻轻张开眼睛,见张柬之已经坐到面前,忙双手合什,微笑道:“张公。”

  张柬之笑了一下,道:“杨帆已经答应了!”

  “喔?”

  灰衣僧人喜上眉梢,念了一声佛号,道:“如此说来,黄景容这个魔头必当伏诛,剑南生灵的困厄可解了。”

  张柬之道:“前些曰子,老夫已上表弹劾边州各府所置之官,既无安远靖寇之心,又无治理地方之能,瓷情割据,诡谋狡算,互结朋党,提携子弟,中原亡命,皆视边州无法无天之地为乐土。

  今元芳既然答应与老夫合作,老夫准备再上一道表,弹劾黄景容勒索地方,滥施酷刑,所过之处,民怨沸腾,先为来曰之变打一个注脚。只是,老夫乃一外臣,在皇帝面前,远不及御史台众官员受到信任,还须多多联络同志,一同上表弹劾,这件事就要麻烦法琳大师了。”

  灰衣僧人连忙道:“愿为张公奔走!”

  这位僧人俗家姓陈,乃是颖川陈氏族人,也是世家望族后裔。之所以出家,自然也是有过一番大变故的,所以他是坚定的反武派,僧人身份只是他云游四方的一个便利条件,并不是真正的虔诚佛教徒。

  否则,武则天笃信佛教,大肆提高佛教地位,他作为一个佛教弟子,是没有道理同保李派的张柬之相交莫逆,蓄谋对付武则天这位佛门大护法的。

  如今佛法盛行,法琳以僧人身份游走各州府、出入豪门、交结官吏,丝毫不会引人注意。籍由这个身份,正可配合张柬之,多多联络有志于匡复李唐的忠臣义士。

  法琳和尚欣然道:“张公此一计,可以除酷吏、保黎民,又可籍此引起朝廷关注,严查边州平庸官吏,可谓一举三得啊。”

  张柬之抚须微笑道:“不止如此!王孝杰节节进逼,连连取胜,安西四镇,即将收复了。到时候我朝兵威之盛,一时无俩,大军回返时,更可震慑诸蛮。诸蛮今曰谋反,且安抚之,待大局砥定,少不得还要消磨一下他们的桀骜之气,叫他们今后对朝廷更加恭训。”

  法琳目光闪动,喜道:“此所谓,一举四得!”

  张柬之道:“经此一事,元芳便是老夫的同舟人了。此子乃朝廷新贵,年少有为,更难得的是,居高位而不忘其本,乃国之正臣。有此子与老夫同舟,来曰风云际会,同图匡复,岂不是一个得力臂助么!”

  法琳和尚抚掌大笑道:“哈哈,如此说来,乃是一举五得啊!张公之才,足可定天下、安社稷,区区一州刺史,着实屈才了,他曰若为宰相,想必旦夕可令天下太平矣!”

  张柬之微笑道:“大师夸奖了。”

  法琳和尚道:“事不宜迟,贫僧这就去了。”

  张柬之起身道:“有劳大师!”

  法琳和尚稽首道:“此事有无上功德,贫僧敢不效力!”说罢趿起芒鞋,洒然而去。

  张柬之知这和尚随姓,最不喜受俗礼拘束,也不相送,候他出去后,自在几案后坐了,将那熏香炉儿轻轻转动着,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一举五得,果真仅有五得吗?

  ※※※※※※※※※※※※※※※※※※※※※朝廷对姚州的掌控力较之嶲州其实还要弱些。

  姚州归附朝廷后,朝廷于唐高宗麟德元年才开始在这里设置都督府,此后屡设屡废。地方大族豪门希望在名义上归朝廷节制,实质上仍旧完全自治,朝廷则试图插手姚州,增强朝廷的控制。

  不是用武力打下来的地盘,想把势力插进去自然难如登天。如果经过长期的同化,或许会在几代以后,将朝廷的影响力一步步渗透进去,但是朝廷艹之过急,结果不仅没有达到加强和稳定对这一地区进行控制的目的,反而引起了该地区的长期动荡。

  再加上该地区毗邻南诏和吐蕃,姚州大族与南诏和吐蕃两国都有姻亲关系,南诏与吐蕃也有姻亲关系,虽然南诏国和姚州大族更亲近李唐,但是朝廷一旦试图插手姚州事务时,他们就会倒向吐蕃一方。

  因此朝廷如果试图发兵以武力威压,那么就要做好不仅仅是同姚州地方部落作战的准备,还要做好南诏和吐蕃两国参战的准备,这也是朝廷十分头痛,不得不紧一下、松一下,始终不敢过于强硬的原因。

  可黄景容并不了解这些情况,他埋头苦读诗书,高中进士后直接留在了京城,紧跟着就因为抱对了大腿,被来俊臣弄进了御史台,从此致力于整人的伟大事业,对时政变化尤其是偏远边州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

  他把京城以外的人尤其是这些边州的大族豪门都看成乡巴佬,孰不知他自己也是一只笼子里养大的金丝雀。在京里,皇权是高于一切的,是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所以圣旨在手的他,自以为到了地方就更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

  而他在嶲州为杨帆所阻,耍不得威风,也没有捞到足够的好处,到了姚州之后猛捞一笔的心情就更加迫切了,手段更是变本加厉。

  黄景容赶到姚州之后,汲取他在嶲州的教训,不肯再按部就班地问案了。在嶲州时,他还装模作样地把流人集中起来,试图找到一个圆满的理由后才处决人犯,这一次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姚州,第一件事就是把流人集中起来杀掉。

  姚州都督府时设时废,设立都督府时就有流人被遣送过来,废都督府时流人就不会再被发配此处,而废除都督府的时候,这里的流人失去了官府的管束,就会离开朝廷指定的聚居地,为了谋生分散于各处。

  这一来,黄景容匆匆抓起来的流人就非常有限,一共才七八户人家,这都是没有离开姚州州城范围的流人百姓。黄景容对此大为不满,觉得只有这么点人,说他们谋反,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可他想多抓些人就难了,一方面都督府和刺史府在一次次废立中,官府档案大量流失,很多流人现在已经没有户籍记录,无从查找。另一方面,很多流人被地方百姓保护了起来。

  这里的百姓可不理会你是不是什么朝廷流放的犯人,那些被流放的人家都是官宦家族,子弟识文断字,知书达礼,这儿的百姓很喜欢同这样的人家攀亲,一旦结成了姻亲,自然就受到了他们的庇护。

  武则天一朝,为了登基所打击的前朝官员不可胜数,光是世家大族和三品以上的高官所牵连的家族就达几千家十数万人,这些官员在地方上还有派系和部属,受牵连的官员就更多,发配到姚州的流人实在不只这么点。

  可是一些流人失去官府的管束搬离到别处去了,留在姚州的流人也有不少因为和当地人结了姻亲而受到了庇护,官府对这些人根本抓不到或者不敢抓也不想抓,因为官府的数度废立,使得官府威信扫地,地方百姓根本不怕他们。

  黄景容斩杀的那几户流人还是因为没有离开姚州,又自恃中原大族,不愿与蛮夷结亲而无人庇护的。黄景容无计可施,只好把精力放在搂钱搂女人上,准备搂足了就去祸害别的州,谁知这一搂就搂出了个大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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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一十八章 接风宴

  “本钦差奉旨巡视剑南诸州,专为察缉流人勾结、收买、串连不轨部落蓄谋造反一案而来……”

  黄景容的脸色像一片乌云,声音也透着冷嗖嗖的味道,隐隐透着杀机,可惜对这些头人土司们来,只不过是对牛弹琴。

  这句充满威胁的话如果放在中原官场上,马上就能令听到的官员心中凛凛,唯恐自己牵涉其中,马上就能坐立不安,美食无味,可是在这里黄景容这番话还不如放个屁,喝酒的依旧在喝酒、吃肉的依旧在吃肉,居然还有人在划拳。

  黄景容怒不可遏,“砰”地一掌拍在案上,厉声道:“本钦差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从刑部都官司誊录来的名单上记载,这些年来,发配姚州的流人共计三百二十九家,四千八百余人,这些人在哪里?昨日被处斩的一共七家,区区三十六人!其他的人都在哪里?”

  黄景容冷冷地扫了一眼在他里,打扮举止比土匪强不了几分的土司头人们,森然道:“有人在包庇流人,仅凭包庇一事,本钦差就可判其为同谋,更何况,既然能有此举动,焉知他们不是同党?这件事,本钦差一定会查下去,不管查到谁,绝不轻饶!”

  下边说话的声音稍稍小了一点,不过喝酒的、吃肉的、交头接耳的、互相拍着肩膀吃吃说笑的依旧不见收敛。

  黄景容旁敲侧击地道:“有些人,不要以为天高皇帝远,本钦差就拿你没办法。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谁能逃得了王道教化?一旦被本钦差查到谁与流人有所勾结,必定将你缉拿归案,以正国法!”

  黄景容冷冷地瞟了众人一眼,又道:“或许有人自恃部落实力够强大,可以对抗姚州官兵,只不知若是朝廷另遣天兵前来,你还有没有足够的实力对抗呢?如今王孝杰远征安西,即将大胜而归!这支精锐之师,一路所向披靡,若是圣人一道旨意,命这支远征归来的大军入剑南剿匪,挟大胜之威,挟大胜之锐,介时何人可敌!”

  文皓见气氛有些紧张,连忙举杯道:“钦差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今日各路土司头人纷纷赶来,是为钦差接风洗尘的。钦差先受我等敬一杯酒,至于公事嘛,咱们可以回头再说,啊?”

  文皓笑着,向云轩递了个眼色,云刺史马上站起身来,笑吟吟地自腰间拔出银质的小刀,小刀锋利无比,寒光烁烁。

  堂前摆着一张朱漆红案,案上放着一张巨大的竹制托盘,上面盛着一只烤的焦黄发亮的全羊。这里的全羊是选取上好的两岁羯羊,砍去头、蹄,清除内脏,用蛋黄、盐水、姜黄、孜然粉、胡椒粉、面粉等调糊刷抹后,放入炽热的馕坑烘焙出来的,肉香四溢,叫人一见便馋涎欲滴。

  云刺史用银刀削下几片最肥美的羊脊肉,盛在碟子里满面堆笑地送到黄景容面前,道:“黄御史,尝尝这道烤全羊,这可是本地美味啊!”

  羊肉冒着蒸腾的热气,还未送到面前,一种浓郁的肉香便扑面而来,但黄景容见众土司头人对他的训斥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敬畏之意,心中更加恼火,一见云刺史奉上羊肉,马上借题发挥,训斥道:“当今圣上已经发布‘禁屠令’,你等身为朝廷大员,难道还不知道吗?违抗圣旨,这是什么罪过?撤下去!”

  云刺史被他当众驳了脸面,不禁有些懊恼,心中暗骂道:“他娘的,昨儿本官设宴迎接你时,满桌的酒肉,也不见你如此义正辞严呐!”

  不过众人面前,他当然不好反驳,只好唯唯称命,挥一挥手,叫人把整只的烤全羊都端了下去。

  黄景容指着席上的酒肉道:“把所有的肉食统统撤下去!圣人颁布‘禁屠令’,乃是对万物生灵的一片慈悲之心,我等身为朝廷官员,理当以身作则。你们连圣人的旨意都敢视若罔闻,也难怪……”

  黄景容手指徐指,训斥不停,手指点到一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

  他到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穿着月白色的上衣,红坎肩,腰系一条绣花短围腰,宽腿蓝裤袅娜如裙,身姿轻盈如笼月之云,红头绳儿缠着乌黑的发辫,花头巾下雪白的缨穗拂在她标致娇媚的脸上,面如满月,眉似远山,唇如一双娇艳的花瓣,好一个俏丽的蛮族少女。

  少女就在上首一张席位的客人后面站着,黄景容目高于顶,一直扫视着前方的众人大发yin威,居然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身边便有这样一位可人佳丽。

  白裳少女轻折蛮腰,正和坐在席上的那位赤膛大汉俯耳说着什么,说完了便是妩媚地一笑,站起身来,轻快地向外走去。黄景容贪婪的眼神追着那位姑娘轻盈袅娜的背影,直到那少女完全消失在门口,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又使劲地盯了那个男人一眼。

  他不知道那位异常俏丽的少女是这个中年大汉的妾侍还是女儿,但是心中已经有了把她收入自己房中的贪念。薰儿姑娘生性好动,听说大哥代替父亲到姚州城里拜见钦差,便缠着他要一起来。

  方才她在后宅同都督文皓的几位女眷闲聊了一阵,又想去街头闲逛,特意跑来跟大哥说一声,却没想到被那黄景容在眼里,竟然打起了她的主意。

  黄景容暂且把yin念捺在心里,继续摆着官威,叫人把所有肉食都撤下去。这官宴本来就以大鱼大肉为主,肉食一撤,席上还剩下什么了?难道叫大家都摇身一变化身兔子,捧着一筐青草罗卜大嚼不成?

  众土司头人一见这位钦差如此不近人情,个个心中不喜,酒未过三巡,便纷纷告辞离去,丝毫不在乎黄景容越来越难的脸色,接风宴不欢而散。

  黄景容把众人的无礼在眼中,心中暗恨,只管盘算着要把对这些土司头人晓以利害,说不得还要用上在嶲州所用的手段,抓一个土司或头人宰了,杀一儆百!

  ※※※※※※※※※※※※※※※※※※※※※※※※※※

  “这里的官员太不像话了,一个个目无王法,文都督、云刺史,你二人教化无法,罪责难逃哇!”

  黄景容背着双手往后宅里走,一路打着官腔训斥本州的都督和刺史。

  云轩陪笑道:“黄御史,本州归附朝廷时日不久,那些官吏、头人们大多野性难驯。黄御史不要生气,他们只是生性野惯了,不懂得朝廷体制,倒不是有意藐视上差。”

  黄景容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本钦差巡视姚州,姚州官吏与各部落的土司头人们宴请本钦差,这是官场应酬,结果连女宾都可以公然在堂上走来走去了,成何体统?”

  云轩奇道:“不会吧,各土司头人大多没有携带女眷,就算有携带女眷的,也是安置在后堂,怎么会到前厅来逍遥呢?”

  黄景容道:“怎么没有?本钦差亲眼见的,就在上首左边第一席的那个头人,当时那女子就站在他身后说话,对本钦差的训话充耳不闻。嗯,她大约有二八年华,身着白衣……”

  文皓轻“啊”一声,一拍额头道:“我想起来了,那是薰期头人的女儿,没有大名,只有一个小名就叫薰儿,是陪她大哥一起来的。”

  文皓满脸堆笑地道:“黄御史,这可是你误会了。如果是她,即便代表薰期土司来觐见钦差,也是完全合乎礼法的。因为在我们这儿,土司的妻女都是有职权的,就像是朝廷的官员一样。

  土司如果去世了,而儿子还年幼,土妇(土司的妻子)是可以摄政的。如果土司没有儿子,女儿也可以继承土司之位,还可以招赘其他土司的儿子继承土司之位。所以,薰儿出入正堂,并不是不合礼法的事情。”

  “薰期头人的女儿?”

  黄景容把这个名字暗暗记在心里,反复咀嚼两遍,忽然觉得有些耳熟,他仔细想了想,突然记了起来,不禁失声道:“啊!本钦差想起来了,我在嶲州见过他的。薰期就是你们姚州的一个土司,怎么他没来见本钦差,反而叫他的子女来了?”

  文皓略一犹豫,吱唔道:“呃……,本督给薰期土司下过请柬,只是薰期土司偶感不适,所以才命其长子代表他前来觐见钦差。”

  文皓的部落实力不及薰期,可他又是本州的都督,是名义上的姚州最高长官,平时和白蛮交往,必然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他是没有必要在黄景容面前为薰期遮掩的,这几句话说的不尽不实,语气非常勉强,黄景容自然听得出这是薰期对他的藐视和不恭。

  本来只是凭此一事,黄景容就不想放过薰期,如今他又惦记上了人家的女儿,这个念头就更加炽热了。

  “如果我把薰期办成反贼,到时候薰期为求活命,还不乖乖奉上他的女儿么?”

  黄景容越想越妙,不禁捋着胡须桀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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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二十章 官逼

  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马蹄声在山间小道上响起,了望台上的土兵拾起弓箭,警觉地看向远方。

  寨子的四角都建有高高的了望台,视野开阔,可以将四下里的动静尽收眼底。从高高的了望台上看去,山间小道上正有一匹棕色的马箭一般飞驰而来,马上的人将马鞭在空中摇上一摇,然后再一鞭抽在马股上,非常有节奏,随着马鞭一记记抽下去,那匹马的速度更快了。

  “是二管事!”

  一个眼尖的土兵率先叫起来:“打开寨门,是二管事回来了。”

  上半部竖着枪尖似的栅栏的木质寨门打开了,骑在马上的中年男人又是狠狠一鞭,向寨子里冲去。

  这是薰期的寨子,薰期管辖着大片的领土和无数的子民,但他的寨子和子民分布在河谷、高山、平原各种各样的地方,薰家土司祖祖辈辈生活的寨子只是比其他的寨子更大一些,限于土地的产出,这里无法聚集太多的人。

  薰期此时刚刚巡视了他的寨子和田地回来。土司在他的土地上,被他的子民敬畏如神灵,没有人敢冒犯土司大人的权威。但是前提是:土司要让大家有饭吃。土司如果让他的子民连饭都吃不饱,那会给他带来极大的危险。

  土司并不是拥有土地,并把他赐给子民耕种就可以了,春耕秋收各种事情他都要管,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位土司在春耕的时候没有用心选择优良的种子分发给他的子民,结果庄稼长势很不好,夏天发生虫害的时候又没能采取有力的措施灭除虫害,结果到了秋天颗粒无收。

  与他有仇的另一位土司趁机率兵来攻打他,这片土地上的土司们之间乃至同一土司下属的头人们之间。经常会发生摩擦和争斗,但是他们都有意地控制着规模,一旦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就算他们自己不想罢手,其他土司和头人也会出面干涉。

  可这一次还没等其他土司和头人们干涉,那位发兵的土司就顺利攻进了仇人的总寨,把他一家人杀了个精光,因为他的兵马一到,对方土司的百姓就跪地投降了。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去保护他们的土司。

  最后仓促出面干涉的众土司只能从被杀土司的直系亲属中选择了一位土舍继承了他的土司之位。这件事被所有的土司当成一个教训,他们会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选定的继承人说起这件事,告诉他土地、粮食和子民的重要。

  薰期也是从小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他在外面给人的感觉是一个粗鲁、野蛮的老汉形象,可是在他的寨子里。他却是一个爱护他的子民、对任何事都无微不至的领袖和长者。

  白蛮同汉人习俗相仿,以农耕和养蚕织布、打渔为主,兼有少量的蓄牧,他们每年最重要的事情当然就是春耕的安排,可是夏季对于干旱和虫害的防治也是相当重要的事情。

  今年雨水充足,不用担心干旱的问题,薰期最在意的就是虫害了。他刚从地里回来。他的子民所种的庄稼今年长势很好,他钻到地里仔细看过了,虫害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薰期骑着马回到他的寨子时。脸上还挂着满意的笑容。

  一路上遇见他的族人,都恭敬地站住脚步,弯腰向他施礼,薰期骑在马上。挺直了腰杆儿,威严地向他的子民点头还礼。

  这时候。远处一匹快马飞驰而来,薰期向那人看了一眼,便笑骂道:“果然是龙飞,这小子就喜欢冒冒失失的。”

  那策马进寨的人也看到了他,快马向他奔过来,隔着还有六七丈远,那人就急急一勒马缰,骏马长嘶人立,前足重新踏在地面上的时候,他已快步跑到薰期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从怀里摸出一封请柬。

  他对薰期道:“土司大人,朝廷派来的那位钦差邀请土司大人赴姚州城谈议缉捕谋反流人的事情,因为宴会就订在明天,奴才担心会误了大人赴宴的时辰,所以马上赶回来了。”

  薰期一听是黄景容召他前去,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二管事龙飞毕恭毕敬地呈上请柬,薰期把信抓在手中,睨着龙飞道:“听说接风宴的时候,各位土司头人都很不愉快?”

  龙飞毕恭毕敬地道:“是!那个钦差大概把自己当成中原的皇帝了,而我们所有的土司和头人就是他的奴才,他很无礼,各位土司和头人对他无礼的举动都很生气。”

  薰期加重了语气,扯着大嗓门粗声大气地道:“什么钦差,那就是一只贪婪的鬣狗、一只凶残的豺狼!他的眼里,只有金子、女人和权势。流人谋反?那些可怜的流人会谋反?真是天大的笑话!

  只有那个坐在黄金铸成的宫殿里作威作福,听信几个近侍谄媚,从不亲自去巡视她的子民,也从不去看她土地收成的女皇帝,才会相信这样的蠢话!龙飞啊,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儿子所娶的媳妇就是流人女子吧?”

  龙飞眉开眼笑地道:“是啊!我的大人,那真是个好女子呢,人生得俊俏,干活又勤快,还特别孝顺老人,最难得的是,她像土司老爷您一样读书识字呢。我那儿子真是有福气。她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很快我就要抱孙子了呢。”

  薰期哈哈大笑,道:“那你说,她会不会谋反?该不该被拉去砍头!”

  龙飞愤怒了,眼睛都红了起来:“那样温顺的一个好女子,怎么可能会谋反呢?她肚子里还怀着我龙飞的亲孙子呢,哪个狗日的汉官敢拉她去砍头,龙飞就跟他拼命!”

  薰期哈哈大笑起来,他根本没有打开那请柬,直接把它撕个粉碎,往空中一抛,便拨马向他所住的碉楼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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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轩匆匆找到文皓,低声道:“薰期不肯来!”

  文皓紧张地问道:“莫非他发现了什么?”

  云轩气道:“他发现个屁!我已经打听过了,他在嶲州时就被这黄景容摆过一道,勒索了一通才放他离开,他肯再来才怪!”

  文皓在房中紧张地转了两圈,又问:“那孟折竹肯来么?”

  云轩道:“你也不是不知道,孟折竹一向喜欢跟薰期较劲,薰期不来,他来了不是自降身价吗?”

  文皓拳掌一击,十分懊恼。

  云轩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在意。我原就说这个法子没甚么用处,抓了他们的土司,他们的部落也不会用整个部落的臣服来换取土司的自由,到时再捧出一个继任者,打起为土司报仇的旗号,我们反而不好收场。”

  文皓咬牙道:“那就没办法了,只好使用武力!”

  云轩欣然道:“这就对了,本来就只能用这样的办法。那咱们明天就动手?”

  文皓重重地点一点头,又嘱咐道:“别忘了,先跟黄御史要一道手令!”

  云轩会意地一笑,道:“你放心,我省得!”

  第二天午后,一片山坡的梯田地里,农人们正在辛勤地劳作着。

  天还是那么热,树梢儿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马蹄声。正在田间劳作的农夫向远处望去,就见几匹马正向这边驰近,在马匹左右和后面,有一大群持着梭枪和长刀的土兵。

  农夫们以为是来巡视领地的土司老爷,赶紧从地里返回地头,也不敢抬头张望,正要跪下向本家老爷磕头,那些持枪提刀的土兵就如狼似虎地向他们扑过来。

  一地血腥,惨叫声声,农夫惊讶地发现这些老爷并非自己领地的主人,有人迅速向田间和山上、谷中逃跑,有人因为还有妻、子要保护,便咬着牙拔出了佩刀上前拼命。

  此地民风彪悍,不管是为了抵抗可能出现的强盗,还是山林中突然窜出的野兽,一口刀是他们必备的武器。但是农夫们寡不敌众,地上很快就留下了一具具尸体,其他的人都逃掉了。

  逃回山寨的农人刚把田间发生的事情告诉寨首,寨首命人吹响号角,集合了寨中青壮正要赶去救援,那些人已经杀气腾腾地扑到了山寨。

  山寨被洗劫了,粮食、牛羊,一切值钱的东西,都被那些强盗土兵强行拉走,有的强盗盗还把一些年轻漂亮的姑娘扛上了自己的肩头。

  悲愤莫名的百姓哭倒在地上,咒骂着、哭喊着看着强盗们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座座熊熊燃烧的房屋上空,火星漫天飞舞……

  这个寨子是薰期土司的,据说,这个寨子包庇了流人。

  杨帆赶到姚州城后,花了两天的时间摸清了姚州的势力格局和黄景容赶到姚州后发生的一些事情。但是对于如何不着痕迹地激起姚州部落和黄景容之间更大的矛盾,促使他们闹事,又要把事态控制在可掌握的范围之内,杨帆还没有想到特别妥当的办法。

  这时候,黄景容已经迫不及待地发动了对薰期头人的攻击。杨帆万万没有想到,黄景容居然这么配合,他还什么都没有做,黄景容就已经什么都做了,而且比他做的更好、更有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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