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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盛唐风月(12月26日 更新至"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群情激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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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大敌当前


  记室一职由东汉开始,一直延续了数百年,一直到唐初,都督府仍然有记室参军一职,随后在武德年间废除。。即便如此,那些地方官上任之后,在身边掌管文书的幕僚,往往仍然会冠以记室之名,甚至有的官员用聪慧识字的婢女掌管机要文书,上下人等则尊称一声内记室。而像杜士仪这样,精心培养的首徒当成记室来使唤的,不能说后无来者,可前头还真没几个古人。

  一来师徒名分乃是君臣父子之外的又一大伦,有学问有才能者不会轻易收弟子,而门第高的也不会轻易拜师,更不消说在求学之外,为师长掌管机要文书了。如陈宝儿这等出身乡野,别说上溯三五代,就是十几代之内都找不到一个做官的祖先,这种比寒素更寒微的出身,等闲难以觅得良师。所以,别说杜士仪在让他掌管文书之外,近来还差遣得他满云州城跑,整日里几乎没喘口气的功夫,可他一点都不以为苦。

  此时此刻,进了寝堂的他恭敬地向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和司马承祯行过礼后,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就只听得耳畔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师兄怎么瘦了这么多?”玉奴只有陈宝儿这一个师兄,对他素来亲近,脱口问了一声后,见陈宝儿有些尴尬,她不禁低声嘀咕道,“之前还听无上真师尊说,云州粮价腾贵,难道是师兄也不能吃饱肚子?”

  “太真”玉真公主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喝住了小丫头的胡思乱想,这才和颜悦色地向陈宝儿问道,“可是初到云州,你家杜师日理万机,连带你也忙得不可开交?”

  “恩师是日理万机,我只是瞎忙活。”陈宝儿赶紧谦逊了一句,这才整理了一下心情。从赤毕那儿乍闻这几位莅临云州时,他确实又是惊愕又是担心,此刻知道守在外头的是玉真公主的贴身侍婢霍清,以及司马承祯的从者司马黑云,不虞外人听见,他便实话实说道,“恩师去看王将军的操练了,固安贵主则是和师娘一块去利人市了,至于各位参军,连日以来也忙得不可开交,故而各位莅临也没能好好迎接款待。实在是因为……云州城近日之内很可能会又有一场战事”

  这个答案尽管在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和司马承祯的猜测范围之内,但入城之后眼见得四处大兴土木,百姓神采飞扬的样子,再加上他们都是对时势颇为了然的人,总觉得不太可能。此时此刻,玉真公主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脱口而出问道:“莫非杜十九郎又要行险?”

  “这我就不知道了。”陈宝儿老老实实摇了摇头,“这次不是杜师定计,他把应战的事全数交给了王将军。”

  王将军?王忠嗣?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交换了一个眼色,想起从前曾经在禁宫之内也见过的那个少年,两人都有些纳闷。杜士仪就那么信得过王忠嗣?

  几位贵客莅临的消息,赤毕并没有贸贸然去知会杜士仪,因而,后者直到回了都督府后,方才闻讯愕然直奔寝堂。一进屋子,他就看到王容正笑吟吟地揽着玉奴,固安公主则是和玉真公主金仙公主同榻而坐,至于司马承祯,则是拉着陈宝儿在一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倏忽之间,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玉真公主竟是第一个嗔怒道:“杜十九,实话告诉我们,真的要打仗么?”

  “虽然我欢迎二位观主和司马宗主随时到云州赏玩,但这次,各位这不速之客还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杜士仪见固安公主和王容也用关切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王忠嗣已经趁夜带着兵马出发了,他带走的是千余人的云州军马精锐,因为此前探马得报,突厥郁射部、艺失部、卑决部三部,已经集结起来兵向云州了。王忠嗣定下的是设伏围杀,侯希逸和罗盈都跟随而去,白登山中王家人也会派出精锐子弟兵,约摸会有一千二百人。如今云州城中所剩的,除却百姓大约四千人,便是阿姊所有的近半护卫四百人,以及府卫百人。”

  “突厥人前次还上表卑辞求娶我大唐公主,现如今竟然会这么大胆子?”金仙公主终于意识到此刻的云州城内防卫空虚,一时不禁又惊又怒,“他们是真的以为大唐在河陇抽不出手,不会对他们如何?”

  “目下看来,也有可能只是三部首领受人挑唆,利欲熏心。”杜士仪不等玉真公主发问,就接下来回答了她没有问出口的另一个疑惑,“和云州相邻的朔州是有大同军,蔚州是有横野军,但当初我和张丞相分别去安抚同罗部和拔曳固部的时候,就知道这些铁勒人中有不少都想着去投突厥,与其调动这些军马,让铁勒人生出不必要的心思来,还不如设法自行解决。毕竟,在此之前只是有这么一个迹象,我禀报上去也为时过早。万一被人斥之为危言耸听,那却大没意思。”

  “君礼说得不是没有道理。”司马承祯活了大半辈子,是在场第一个摆脱了惊愕情绪的人。他若有所思地捋着几缕长须,突然开口问道,“城外设伏,御敌于国门之外,这确实是一条好计。可我进城时看过云州城的城墙,北面和东面西面已然颇具高度,唯有南面似乎还不曾修整完成。”

  “确实如此。”杜士仪坦然点头承认,“这是因为之前陛下曾有吩咐,先内而外,否则一旦大修城墙,未免会让突厥人生出异动。所以,御使民夫修建城墙的同时,城内各处亦是百废待兴,因南面是向着朔州,故而城墙的修建放在最后。原本我是打算在入冬之前修葺完成,却没有想到这次袭扰会来得这么快。”

  “我一介世外之人,不懂这些军务政略,但我想说,你既然觉得那突厥三部受人挑唆,那么,倘若他们只是明面上的军马,而另外还有一支军马兵锋直指云州则如何?”司马承祯见在座众人一时尽皆为之色变,他就一摊手笑道,“我也只是随便说说,想来云州尽管复置不过大半年,但城墙城门好歹修葺过了,突厥善于野战,攻城应该总不会那么快。”

  这话除了懵懵懂懂的玉奴,就连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这样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都不相信。倘若夷狄不懂得如何攻城,那吐蕃如何攻破瓜州,之前骨咄禄势大的时候,怎么会搅得河东河北不宁,一连破城众多,那么多刺史甚至都督为之死难?就连契丹,也曾经挟大胜之势拔下营州,把大唐的安东都护府当成了自家后花园。

  杜士仪在同意王忠嗣的设伏提议的时候,并没有忽略过其中风险。但是,他在云州重建的事情上花费了巨大精力,明知道不可能得到邻州的兵马援助,便只能选择行险一搏。此时此刻琢磨着司马承祯的话,他突然沉声问道:“牛皮关那边,这些天可有消息?”

  “没有。”每天负责整理各种文书的陈宝儿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每日行文通报都是老三样,并无特异之处。”

  牛皮关还在白登山以东。在成功收服了白登山上的数百人之后,杜士仪便在云州东面的青坡道这条古道上重设牛皮关,从云州少之又少的兵力中挤出了百人戍守在那儿,每日通报是否有军情。然而,因为西面是蔚州,牛皮关一直都平安无事,戍守的将士们也颇为轻松,他也就自然而然忽略了这一头。

  “如若牛皮关有失,那么……来犯的人极有可能便来自于奚族”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曾经两度作为饶乐郡王妃的固安公主登时紧紧蹙起了眉头。相较于大唐,奚人不是弱了一星半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野心。否则,当初李大酯李鲁苏兄弟何至于和幽州军大战连场,一时轻敌的幽州都督孙俭期甚至于脆失陷敌阵。她仔仔细细回忆了一番奚族各部在饶乐都督府中的位置,最终沉下了脸:“阿会氏大多群居于奚王牙帐周边,而向来与阿会氏亲近的处和部则是和吉哈默所在的部落一样,距离云州近一些。自从阿弟你任云州长史,奚族商团不断,甚至连零星的突厥人和契丹人都曾经出现过,但处和部确实不曾出现过。倘若真的奚人也要来插一脚,那么,处和部可能性最大。”

  “杜师,就要入夜了,四面城门已经关闭。”

  听到陈宝儿如此说,杜士仪盯着宵禁钟和闭门鼓,最终轻轻吸了一口气:“城中留一百府卫巡查,其余上四面城墙巡查。宝儿,你去见各坊里正,立时给我每坊召集四十青壮紧急预备。”

  尽管未必是今夜,但有备无患他既然已经决定即日起关闭城门,那就不虞城内混入探子递出消息去

  然而,他正要往外走,身后突然又传来了司马承祯的声音:“君礼,虽说初至云州便逢战云密布,但我这老道清修打坐了一辈子,这会儿也想跟着去看看这座北魏都城,容我登城墙一观如何?”

  杜士仪闻言一愣,正要劝这位上清宗主打消这样的危险念头,下一刻,他就发现司马承祯的脸上没有半点戏谑,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郑重,思来想去,他最终点了点头道:“好,只不过夜黑风高,还请宗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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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百七十六章 死战之动员

  相比当年赫连勃勃的统万城,云州的四面城墙原本不逊多让。即便这里一度被废弃了四十余年,但当初云州还在大唐手中时,修补的就是北魏建都时的夯土城墙,坚实的基础让杜士仪少用了很多功夫。再加上云州位于北方,雨水本来就比江南稀少,北面城墙上最底下的那些北魏旧城垣,纵使大力士用锥子也不过能扎出浅浅的小洞,更不要说是其他破坏手段了。

  然而,当年北魏迁都洛阳之后,为了断绝鲜卑贵族的北归心愿,孝文帝曾经一度下令重建故都平城的南城墙,将其面积进行了缩减。尽管此事并未完全完工,但历来云州御敌都是旨在北面,唐初打刘武周之后,一度又再次将云州南墙毁却,可以说,整座云州,最新的也就是此处了。

  对于城墙来说,最新并不意味着最牢固,就好比此刻司马承祯跟着杜士仪巡视了四面城墙,最终来到南墙时,眉头也不禁紧蹙了起来。他善于相面却很少对人卖弄,更不要说卖弄推休咎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段了。然而,杜士仪却注意到了他一再看天色的举动,最终忍不住问道:“司马宗主是在观天象?”

  “月落星沉,岂是人力能够计算的,更何况我又不是当年那位赫赫有名,写下《乙巳占》的李太史。那次你成婚之日,正逢彗星犯紫微,陛下急着召见我,结果我又没本事抢太史令的职责,还不是人家怎么说,我怎么圆?”司马承祯不以为意地一笑,见杜士仪先是愕然,旋即恍然大悟,想是明白了那日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固安公主都被绊住的缘由,他这才笑道,“我在山间隐居了几十年,不擅星相,但对于观云,却有些经验。我在天台山的时候,还记录了一本观云录。”

  都说老马识途,很多经验丰富的农人牧人,常常能够分辨各种云的变化对天气造成的影响。然而,会和司马承祯这样详细记录,而且还著书分析的,大约就是凤毛麟角了。所以,杜士仪立刻警醒了起来,忙开口问道:“那宗主如今可是观云有所得?”

  “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反客为主,大半夜的,硬是搅扰你带着我这老朽四处奔走?”司马承祯见杜士仪恍然大悟,他想了一想,最终开口说道,“你们商量出的战略大计究竟是怎么个安排,我这方外之人不想知道。但从白日抵达云州,到此刻我所见的云而言,恐怕一日之内,这天气便会骤变。至少有五成可能,一日后就会下雪。”

  下雪?这个时候下雪?在这个云州城上下军民在高价籴米的情况下,发疯似的刚刚几乎秋收完毕的时候下雪?这怎么可能

  如果不是因为司马承祯绝非信口开河的人,杜士仪绝对不会相信。但是,六月飞雪绝非只有窦娥冤,更何况七月,尽管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一遇,但绝不是碰不上的。五成可能下雪的几率对于眼下的云州城来说,绝对是不容忽略的于是,他转身凝视着司马承祯,再次问道:“宗主,你的意思是不是,即使不下雪,这天气也会一瞬间天寒地冻?让人措手不及?”

  “骤寒的可能,应有七成。眼下这会儿,风向就已经变了。”

  风向的变化,根本没有留心白天刮什么风的杜士仪根本没有察觉到,但是,他既然把用兵交给了王忠嗣这样的专家,那此刻,他就决定相信司马承祯的观云之术。可是,一想到天气骤寒也会给云州军马带来非同小可的后果,当从此刻尚还平静的城头下来,他立时把司马承祯送回了都督府,旋即招来了最信得过的赤毕,命其火速前往知会王忠嗣。想到他有意把之前和契丹交易的毛皮囤了许多在白登山上,他少不得又让人去通知王培义预备支援王忠嗣,最后方才差遣人前往太原府报信。

  毕竟,如今的并州大都督府尽管变成了北都太原府,可还是凌驾于整个河东道各个州县之上眼下不会再有人怀疑他是危言耸听了。至于太原尹以及太原府的属官们是否知道金仙公主玉真公主和司马承祯过境,眼下又是个什么反应,他就顾不上了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汉高祖刘邦被困白登山的时候,便是连日雨雪不断,以至于最终陈平之计固然使得匈奴退兵,可汉军依旧损失惨重。只希望王忠嗣能够把他的提醒听进去,及时用上白登山中囤积的那些毛皮御寒。

  因而,等到一个人回到都督府和衣而眠,一整个晚上只对付了两个时辰的觉之后,他在迷迷糊糊醒过来之后,竟是睡眼惺忪地披着衣服趿拉着鞋子来到了窗前,只是那么推开窗户一小会儿,他便敏锐地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寒意。确实降温了,尽管还不算太冷,但越发佐证了司马承祯的推断。

  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里,打一场云州保卫战么?

  等到回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裳,又套上了那绯色的官袍,杜士仪便沉声吩咐道:“来人”

  随着一个人影推门进来行礼,杜士仪不禁愣了一愣:“霁云?怎是你?”

  和他给陈宝儿起了学名,却依旧习惯性地昵称其为宝儿不同,自从正式给南八起了学名南霁云,杜士仪便一直都用霁云二字呼之。此刻,南霁云低头捧上了茶盘,随即低声说道:“赤毕大叔出城公于,其他人也各有各的职责,只有我闲着没事于,既为近卫,自当随侍杜长史。”

  尽管这话乍一听仿佛没什么问题,可细细辨别,杜士仪却听出了一股不甘心之意。他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个少年,直到南霁云面上涨得通红,他方才淡淡地问道:“怎么,是觉得我不放你去随军出战,所以心中不服?”

  “霁云不敢”南霁云一下子抬起了头,咬了咬牙说道,“是霁云武艺不精,军略不通,再者又从未经历战阵……”

  “不,战阵你已经经历过了。那一天晚上的夜战,你生擒贼首,功劳不小,之所以未曾酬功,因为斩杀马贼之首,算不上什么大功勋。但是”杜士仪打断了他的话,回转身到主位上坐下,这才问道,“你就没想过,如今的云州城还有多少人?”

  “这”南霁云先是一愣,随即一下子脸色就变了,“长史的意思是说

  “云州如今几乎就是空城,而且,当初的诱敌之计是不可能再用了,毕竟,如今云州城居人已经有四千,腾不出从前那么大的地方来一场关门打狗最重要的是,云州城内所剩下的军马,比之前那一夜更少此前以多打少,尚且死伤不少,更不要说眼下除却突厥三部,更有可能还有兵马来犯。如果到了那时候,四面城墙,王将军罗将军侯将军全都不在,你以为云州城内,除却贵主与我,还有何人能在矢石之中可独当一面?”

  南霁云只觉得胸中一股血气直冲脑际,竟是疾步上前,脱口而出道:“我

  “很好,有志气”杜士仪见其立时露出了振奋的表情,不禁莞尔,“好了,从今日开始全城戒严,随我登城墙”

  司马承祯尽管并不是能掐会算,但他猜测的除却突厥三部的另一拨敌人,在这一日云州大白天照旧四门紧闭后,终于在晌午时分现身。尽管毗伽可汗曾经在和大唐使臣的交谈中,轻蔑地视奚人契丹为奴狗,但三族之中交战之外,投奔吞并也很不少,所以此刻看着那一支逾两三千人服色乱糟糟的军马,杜士仪一时半会难以分辨出究竟是哪一族的人。

  当其中打头一名骑手一箭射上墙头,尽管只是试探性地一箭,但那横贯二百步的一箭,杜士仪身边的南霁云立时为之色变。准头暂且不说,但他如今尚未有如此臂力他虽有名师,却所学时间太短,而且家中贫穷,身量还是这几个月在云州方才蹿高长壮……可是,即便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看着那一箭而来的威力,他仍然生出了难以抑制的跃跃欲试。这便是战场,这便是守家卫国的战场

  而这种变化,杜士仪自是看在眼里。眼下的南霁云毕竟还不是张巡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大将,还不是那个因贺兰进明拒绝出兵援助,怒起离城回身怒射佛塔,半支箭深没塔身,箭法几乎可堪称为无敌的睢阳名将,可终究那股豪气已然扎根于心中

  目睹那铺天盖地的箭雨往城墙倾泻了下来,避入箭楼的杜士仪见投石机已经开始运作,便对左右厉声喝道:“各位身后便是云州,便是你们的妻儿老小

  守则生,退则死只要守住半日,王将军便会回师,届时便可让敌人首尾难顾”

  此刻随他左右的,原本就是固安公主精挑细选出来最忠心耿耿的狼卫,以及他的随从护卫中跟从最久者。那齐刷刷的轰然应诺在铺天盖地凌厉的箭镞破空声中,立时传入了在城墙上惶然难安的士卒们耳中。

  尽管云州城复置至今不过大半年,但有圣意在,杜士仪却早早划定了整整两个里坊作为工坊,招募到的所有工匠都群居其中。他给予了这些工匠最好的待遇,但却暂时限制了这些人的自由。因此,床弩他还来不及立时三刻大规模生产,但投石车他却早早预备好了整整二十架,石弹也预备了一定的数量。今晨开始的组装并没有耗费太多时光,但在抛射的箭雨之中发射投石,已经足以让从未真正经历过战阵的士卒们产生了深深的恐慌。

  城内大部军马都已经出城了,他们只得区区数百人,真的能够守住云州吗

  就在这时候,一个个箭楼中传来了接力一般的吼声。

  “杜长史令各位身后便是云州,便是你们的妻儿老小,进则生,退则死

  只要守住半日,援兵就来了”

  在这一个接一个,在战场上依旧难以掩下的吼声中,想到杜士仪在此前颁下的犒赏令,随着一个个老兵冒着箭雨来回巡查号令,城头的士卒们终于渐渐镇定了下来。

  没错,城外还有之前王忠嗣拉出去操练的千余兵马,只消回师,便能让这支突然来攻云州的军马首尾难顾

  云州城中,从昨天的赤毕在玉真公主等人抵达都督府时下令全城戒严搜捕巨盗开始,再到坊间里正召集青壮预备,百姓们便已经察觉到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尽管云州和其他州县一样都有宵禁,可杜士仪治下固然有杀伐果断的一面,但大多数时候都异常亲民,端午节的时候,都督府甚至还曾经在门前如同佛门施舍一般派送小粽子,让不少人都欢喜了一把。此次陡然之间出现的紧张气氛,顿时如同沉重的阴云压在人们心头。

  于是,那城外的箭镞破空声和喊杀声,在印证了人们隐忧的同时,也让不少狂躁的人再也受不了了。和都督府所在的坊相邻的里坊中,一个粗壮的大汉在连续急促的敲门声中,开门看到满面惶然的里正时,便禁不住反身对屋里一位老者破口大骂道:“什么分地,什么官给屋宅,我就知道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安安心心在朔州当咱们的佃农有什么不好,就算苦些,也不会丢了性命什么故土难离,朔州才是我们的家乡,回来云州就是找死”

  听到这话,里正身后奉命召集青壮以备城防的陈宝儿顿时心里很不好受。尤其是见那大汉竟是气性发作上来,一把上去把那老汉揪了出来,又是好一阵诅咒喝骂,甚至还要对老者动手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那大汉的右手,厉声喝道:“住手”

  “怎么,云州都要守不住了,现如今你还有功夫管我的家事?”陈宝儿几乎可算得上是王忠嗣之外,云州都督府中曝光率最高的人了,可此刻人人尊称一声陈记室或是陈小郎君的他,却反而惹来了那大汉更轻蔑的目光,更刻毒的讽刺,“乳臭小儿,有功夫管闲事,还不如回都督府猫着发抖”

  然而,他本以为一下子就能甩开陈宝儿的手,可运足了力气,那只看似瘦弱的手却依旧紧紧箍着自己的手腕。恼羞成怒的他正要还击,却只觉得肩膀传来一股大力,待要反抗之际,腹部又是一阵剧痛,竟是径直被倒摔在了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这时候,他才发现四周围还有好些青壮,人人的脸上都写着惶惧不安。

  “谁说云州守不住?”陈宝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尖利,“杜长史亲自上了防御最为薄弱的云州南城,贵主亲临北城督战,其余两面城墙,云州都督府的几位参军都已经赶过去坐镇了只不过是区区一两千虏寇,攻不进云州如今召集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去送死,军伍中人既是享受募兵的军饷,家中更享受各种免租庸调的优惠,自然会奋战到最后一人,你们只是负责预备沙袋倘若虏寇入城,结局会如何?杜夫人一介女流,尚且在城中安抚人心,这时候只会怨天尤人,你还是不是男儿”

  这连番话说得那躺在地上的汉子哑口无言,而刚刚被他激烈的言辞说得作声不得的老汉,突然使劲顿了顿拐杖,一时老泪纵横,竟是带着哭腔说道:“当人佃户是有命在,可没有兵灾却有水灾旱灾,更有**,你扪心自问,你几个弟弟是怎么死的,你家媳妇是怎么死的?初到云州分房分地的时候,你是怎么高兴的,你是怎么说的,现如今却来说这种丧气话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要是不愿意充役,我这把老骨头替你去”

  四周的青壮听着这对父子的话,又想想陈宝儿的话,眼见得那至少六十出头的老者忿然一丢拐杖便要加入自己的行列,也不知道是谁脱口嚷嚷了一声:“万一云州城破,大家谁都讨不了好,这时候还说什么怪话之前那股马贼如此凶悍,还不是被杜长史用计剿灭了?当兵的能拼,我们也能”

  随着一个两个三个的附和,原本不情不愿被征召起来的青壮终于迸发出了血气和决心。而犹如陈宝儿跟屁虫似的唐振和唐岫看到陈宝儿目送里正急急忙忙带着这些人离开,唐振不禁小声用很不纯熟的汉语问道:“小郎君,真的能守住吗?”

  陈宝儿看也不看地上那个呆若木鸡的汉子一眼,用尽全力迸出了一个字:“能”

  见上下一时精神大振,他就立时吩咐道:“城墙上的将士们浴血奋战,还请各家老弱妇孺开灶准备吃食,并预备随时接应伤员”

  都督府中,固安公主亲临北城墙督战,王容亲自前往城中安抚百姓,而王翰崔颢郭荃亦是各有各的职责,唯一留在都督府的,就只有重伤初愈,杜士仪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留在府里的王泠然了。尽管王泠然和玉真公主也颇为相熟,可此刻着实不知道怎么和这些无意间要经历一场最大惊险的金枝玉叶们相处,只能借着巡查都督府的借口躲开了。因此,听着那依稀传来的喊杀声,玉真公主不由得紧紧搂住了玉奴。

  “无上真师尊,师傅不会有事吧?”

  听到玉奴这一问,玉真公主不禁苦笑了一声,但最终还是打起精神道:“你师傅福大命大,碰到多少险境也轻轻躲过,不会没事的师尊,你说是不是

  见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连带玉奴都用期冀的目光看着自己,司马承祯不禁摇头叹道:“杜十九郎确实不是早夭之相,你们就放心吧。”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不由得轻轻念诵着老子的道德经。可是,在真正金戈铁马的战场上,面相也好命理也好,并不是一切的主宰。只希望他没有看错

  金仙公主终究年长些,见玉真公主满面忧切,玉奴则是呆呆的,她便有意活络气氛道:“元元可还记得,当初阿兄和姑母携手夺宫的时候?那一次,我们等在阿爷的王府中,心里都怕极了。那时候,喊杀似乎更大,府中上下的气氛更沉闷。那时候,我曾经对你说,倘若失败,别说阿爷姑母和阿兄,我们俩也再没有未来了。”

  “阿姊”玉真公主不由得眼睛一红,见金仙公主含笑对自己点了点头,她方才深吸一口气打起了精神,“没错,那样的大风大浪我们也见过,如今算得了什么霍清,你去告诉王泠然,倘若城中还需要人弹压安抚,我就和阿姊一块去既然来了,总不能就当个吃闲饭的”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然而,夷狄之兵远自夏商周,就陷没过中原的城池,更不要说如今攻城云梯早已用得纯熟的现在。既然早已料准了云州最大的不足就是缺乏训练有素的兵卒,这一支骤然来临的军马在两轮箭羽过后立时攻城。果然,城头上除却投石车和滚油,就只有稀稀拉拉软弱无力的射箭回击,这更是坚定了城下领兵主将郁罗于的信念。

  天黑之前,云州必下到那时候,哪怕那些突厥人打赢还是打输,他们都是最终的胜利者

  因此,他一挥长刀,几乎是扯开喉咙用突厥语大吼道:“攻入云州城后,大掠所得,各归本人所有”

  历来草原各部征战,下头的兵卒纵使劫掠到了好东西,也都会最终落到了上头王公贵族的腰包。因此,此话一出,早已听闻云州富庶流油的士卒们登时被刺激得嗷嗷直叫,一个接一个的人前赴后继地沿着云梯往云州城直扑了上去。尤其是最为低矮的南面城墙上,更是密密麻麻整整架着一二十架云梯,尽管不时有云梯被推落,不时有人从高高的云梯上跌落,但下头更多的人依旧红了眼睛似的一心往上爬。

  随着第一个人跃上城墙,下头的军马顿时发出了大声欢呼。可就是这一刹那间,那人还来不及为自己成为第一个登上云州城墙的人而高兴,就只见胸前寒光一闪,紧跟着,城下的人便清清楚楚看见,一截枪尖从他后背显露了出来。随着那枪尖倏然缩了回去,那个刚刚还被众多人认为是幸运儿的家伙,便径直从高高的城墙上摔落了下来,犹如一块重重的石头狠狠砸在了地上。

  几乎与此同时,其余几架云梯上,也有人跟着跃上了城头,可随着一根灵活得犹如灵蛇的枪杆子前后一架,立足未稳的他们竟是被硬生生逼落云梯,而逼退他们的少年挟着这先后两击之威,大声喝道:“全都打起精神来,死战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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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零一章 吾儿广元,采煤供幽州


  初为人父的喜悦,对杜士仪来说,竟然还胜过当年状头及第名扬天下的时刻。接过那个软乎乎的襁褓,看着里头那个脸上皱巴巴的婴儿,他简直有一种不敢相信的感觉。他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孩子的脸颊,可下一刻,他就看到孩子睁开眼睛呆呆地看着自己,旋即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他被这哭声吓得手忙脚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只能讪讪地将孩子交给了赶紧伸手来抱的固安公主。

  等到孩子哭声渐歇,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赶紧开口问道:“对了,幼娘这次是未足月而生产,这孩子可要紧么?”

  “分量是稍稍轻了一些,但所幸如今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早产的月份也还好,总比冬天好养活。至于幼娘,我才问过稳婆,恐怕是她昨日静极思动,在外头多走了几步,这才以至于孩子早产了小半个月。”固安公主笑着解释了一句,正想要再说什么,却只见杜士仪直接从身旁掠过,竟是径直冲进产房去看妻子了。见他如此性急,她哑然失笑的同时,心中却也不无赞许。

  多少男人都是重子嗣多过重妻子,她这阿弟却是不一样

  在阵痛中度过了昨日下午和晚上,一直等到过了子时方才生下了这个儿子,王容早已疲惫得一动都不想动。可刚刚在发动之前最最痛苦的那段时间,她却听到杜士仪在外头训丨斥崔颢的声音,尽管明知道不该分心,但她还是忍不住分神去听,到最后又是感动又是欣慰,反而奋起余力将孩子顺顺利利生了下来。此时此刻,当这满屋子血腥气远未散去的时候,杜士仪不嫌腌膜就这么进来在身旁坐下,满头大汗的她不禁用虚弱地嗔怒了一声。

  “快出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那么不守规矩”

  “我这辈子就没多少次守过规矩。”杜士仪用帕子给王容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一侧头见张耀已经又把孩子抱了回来,他少不得接过来笑着抱给了妻子瞧看,“你看看,这小家伙是像你多一些,还是像我多一些?只这头上的毛发实在太稀疏了,哭声倒是挺大的。”

  “这眉眼像你多一些。”王容想起孩子刚生下来时并没有第一时间啼哭,而是在众人的惊骇和紧张之中无意识地睁开眼睛四处瞧了一会儿。明明她是听说过,刚落地的孩子根本看不见,可那会儿对上孩子的眼睛,她还是有一种呼吸摒止的感觉。直到稳婆在孩子的屁股上不轻不重打了一巴掌,方才想起了那响亮的婴啼。此时此刻,她很想去亲亲这个来之不易的儿子,但微微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放了下来。

  被王容这么一说,杜士仪又看向固安公主和张耀,听到她们全都异口同声说和自己像得很,这年头没有玻璃,只有铜镜和水盆,无法将自己容貌看得分明的他当然相信,一时更是心花怒放。可等到乳母上来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孩子,他方才猛地想到,因为这孩子落地比预想之中更早,他起头就没选定名字,这会儿就更加犯愁了。于是,他仔细嘱咐了王容一切要当心,自己则快步往外行去,嘴里还不忘喃喃自语。

  “小一辈当中似乎是排行二十五?要不是我晚婚晚育,怎也不至于让他轮到这样一个不好听的排行,还是回头写信问问长安老叔公,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赶在他前头……咳,我也糊涂了,回头问十三娘就好……倒是这名字,实在是愁杀人”

  治理一地面对强敌都从来不曾发愁的杜士仪,竟然会为了儿子的名字而愁眉苦脸,其他人眼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就连稳婆也忍不住暗地掩口偷笑。固安公主就更不用说了,她喜不自胜地坐下来对王容说,杜士仪承诺了她当孩子的于娘,王容自不会反对,两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子,王容突然就想起刚刚崔颢在外头嚷嚷的话:“对了阿姊,听说十三娘已经到怀仁了?”

  “似乎是到了。”固安公主先是一愣,旋即便笑吟吟地说道,“这还真是巧,你刚刚得子,她就到了。这样,我瞒着阿弟派人去接了她来,给他一个惊喜,你们姑嫂好好叙一叙别情。”

  王容本待反对,可见固安公主说着就立时起身出去了,张耀紧随其后,想到这位贵主素来雷厉风行的性子,她最终还是打消了把人叫住的念头。长安虽好是故乡,可父亲和兄长都是男子,嫂子们虽是女人,却和她完全不能交心,反而是因为杜士仪,她平白多了固安公主和杜十三娘这一双姊妹,更不要说还有金仙公主和玉真公主这两位疼爱她的长辈,玉奴这个成日里师娘二字不离口的乖巧孩子。现如今,她更是多了一个骨肉相连的儿子

  老天对她何其优厚

  京兆杜氏,虽则是按五服之内的所有同族来叙排行,但因为各房有各房不同的取名章法,因而起名字的时候,却也不用考虑别家从的是何字。如今不同汉时,单名双名均无不可,杜士仪身边那字纸篓里,也不知道丢了多少划了无数墨线的字纸。此时此刻,耳听得阵阵鸡鸣,显见得天都快亮了,他无可奈何丢下笔起身,负手走到窗前时,不禁心中一动。

  他和王容,初见于上元节,而这又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不如便曰元?文才武略固然重要,可这些是否出类拔萃却要看天赋,真正不可或缺的却是他之前对固安公主提过的——心胸。

  于是,当他复又回到书案之后时,铺平白麻纸,提笔蘸墨后写下的,却是他在之前无数个日夜苦苦琢磨,如今终于豁然贯通后为儿子起的名字——广元

  杜长史喜得贵子这个消息须臾便从都督府中传到了云州城里,自是各方来贺。然而,杜士仪在打起精神见了些前来道喜的人,午后睡了一个多时辰补眠之后,这才得知,昨日和崔俭玄杜十三娘夫妇抵达怀仁的消息一同来的,还有王泠然替杜十三娘捎带的一封信。因为崔颢得信之后被他给训丨懵了,再加上王容临盆的消息很突然,根本没来得及拿出信来。所以他竟是直到傍晚方才拿到了这封信。他原以为是妹妹缜密,写信来说些已经安顿好了的话,可看完之后就陷入了沉思。

  宇文融昔日括户登籍的人口,如今因为政令优惠期满而大量逃亡,这固然是不可避免的,可云州因为新建而得利,邻近各州却因为流失人口而苦恼,长此以往,此消彼长,纵使再正人君子也会生出怨尤来。正如同李橙让妻子通过杜十三娘暗示他的一般,他恐怕要找些好办法弥补一下。

  轻轻的叩门声后,陈宝儿进了书斋,拱手施礼道:“杜师,我刚刚从外头进来时,见是王法曹风尘仆仆回来了,但他先去见了郭参军”

  听到王芳烈回来了,杜士仪想起之前托付其去寻找石炭,也就是天然裸露的煤矿资源,他不禁眼睛一亮。然而,王芳烈去见郭荃,而不是先来见他,恐怕是还有什么其他缘故。因而,微微点了点头后,他就把要往京城写的几封信交给了陈宝儿,口授了大意让其自己斟酌语句之后,他就出了书斋前去郭荃的直房。

  录事参军总判各曹,也是整个都督府最重要的职位之一,所以,当初李隆基别的属官暂时不置,录事参军却例外。尽管杜士仪带了不少帮手来,但他很庆幸能够挖到资历经验无一或缺的郭荃。倘若不是这么一位足够总揽各曹的能手,如今的云州也不可能这般政令通达。于是,在郭荃的直房门外一站,他就听到了里头王芳烈和郭荃的交谈声。

  “平城火井,我从小就见过,可那时候父亲也好,白登山的其他人也好,都说是天罚,所以我一直不太敢接近,可这次按照杜长史的话去挖了一些出来,我这才发现,竟然是和柴炭并无太大不同。郭参军想想,无需采薪,无需烧炭,冬日采暖,冶炼箭矢,烧制陶瓷,这些就都可以便利地完成,可以节省多少劳力?”

  “所以我才要亲自去。你说容易开采,但首先,既然时不时就会自己烧起来,开采的时候会否造成人员损伤,会否动摇人心?这是其一。其二,成本和盈利,如果真的比采薪烧炭优越,这自然是好的。但问题在于,按照杜长史的计划,云州也就是云中县的人口,要先控制在八千,这八千口人春夏秋需要多少石炭,而冬日又需要多少?多开采出来的,该怎么办?这些东西既然容易自燃,应该不是能够随便安放的……”

  听着郭荃一句一句问得王芳烈哑口无言,杜士仪不禁笑了起来,随即就迈过门槛进了屋子:“老郭确实仔细,这些都是不得不考虑的事。不过,我却有一个主意,疏通了御河之后,江淮的粮食以及出产,我们这里交易的毛皮和药材,可以通过御河加上桑于河,然后从幽州的永济渠转运,但粮食贱,占船多,毛皮和药材等物贵重,占船少,如此不少船就要空载回去,太浪费。你们觉得,倘若让这些船运煤……就是石炭去幽州呢?要知道,幽蓟之地,可不是废置多年的云州”

  杜士仪还有一句话卡着没说,无论是幽州,还是整个河北道,从军器监到瓷窑众多的人口,用炭量极大,也许这种办法,可以北结幽州,缓解一下人口流入云州对河北道州县带来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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