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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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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六章 早行


      这些天,杨帆很忙。

  管理军营日常事务、巡察宫里戍卫情况、去“继嗣堂”的秘密据点,同“天柩阁”的那班老头子坐而论道,会见上官世家等在京的派系势力,与张氏兄弟和武三思保持联系必需的交往。

  说起来,这段时间他倒比当初刚刚组建千骑时更加繁忙,只是大多数时候都能回府歇息,可即便回了府,他需要处理的事务也是一桩接一桩,常常等到月上柳梢,这才能熄了烛火回到小蛮或阿奴处歇息。

  今天天色已经很晚了,杨帆仍在书房。

  桌上点着一盏灯,白纱为罩,罩上有青梅一枝,甚是淡雅。

  灯下有美人,妩媚如花影。

  坐在杨帆对面的是古竹婷,这些日子她不再肩负任何任务,只在后宅陪伴小蛮和阿奴。因此衣裳服饰也都随着阿奴做了改变,一件湖丝绸衫,呈月白色,浅绣花纹,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古姑娘以前可没有穿过衣料如此昂贵的衣裳,刚刚穿上这样柔软贴身、舒适合体的湖丝衣裳时,她还有些不自在,可现在若给她换回粗布衣裳,那娇嫩肌肤才觉不适吧。

  不知是因为整日守在后宅无所事事,所以有了时间和心情描眉点唇,亦或是今夜来见杨帆前刻意地打扮过,坐在灯下的古竹婷显得份外娇媚。

  夏日轻衣薄,柔软贴身的衣料,使她身体的线条温柔而流畅,白净净的肌肤仿佛刚削了皮的香水梨子般丰润水灵,漆黑亮泽的长发挽起成髻,簪一根碧色簪子。显出一种独特的风韵。

  那日古老丈误会了杨帆和女儿的关系,待古竹婷弄明白父亲所思所想,当真是又羞又气。只是,她的心思原本像埋在肥沃土壤里的一颗种子,本来埋的深深的,自家心事自家知,如今被父亲说开,尤其是父母双亲不但不反对,还大有乐见其成的意思。这就像春暖花开,冻土开化,新鲜的空气透进去,让那颗种子悄然发芽。

  原本只是偶尔的遐思绮念,现在这念头是越来越徘徊不去了。尤其是阿奴正有孕在身,杨帆时常过来这边住下照看娘子。古竹婷时常可以看到两人花前月下,幸福美满的样子,心中更是艳羡不已。

  今晚杨帆召她来见,古竹婷明知道不可能事涉私情,还是有些芳心乱跳。爱情于男女,都是生命中必然要经历的一部分。越是压抑的久,一旦触发,越难遏制。

  杨帆看着她,或许是夏夜闷热吧。她的嫩颊泛红,煞是好看。根本看不出以前她是一个随时取人性命的女杀手。

  杨帆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听古老丈说,昔日黔州都督谢祐为讨好今上害死曹王。又恐遭致报复,夜宿高楼。外置层层警卫,内置巨床,以数十妾侍环绕以防刺客。曹王世子花重金聘请你去,夜上高楼,摘其人头,天光大亮,内外人等才发现他尸首异处。”

  古竹婷微微有些意外,不知他何故提起此事,便道:“是!那是十四年前旧事了,奴当时刚刚奉调到‘继嗣堂’做事,宗主为积蓄钱财以便行事,接受曹王世子重金,命奴行刺谢祐。当时同去者并非奴家一人,只是奴身轻体软,故而其他人在外策应,由奴入内行事。”

  杨帆抚掌道:“豆蔻十三余,能行如此大事,实在了不起。”

  古竹婷被他一夸,俏脸更红,轻轻垂下头道:“阿郎何故提起此事?”

  杨帆叹口气道:“实不相瞒,我现在有一桩大事,需要几个人先行着手。本想让你几位兄长去,是你父亲说,潜行匿踪方面的功夫,你几位兄长都不如你。其实此事让你几位兄长去,应该足以完成,只是事关重大,若有你这一等一的高手,那才万无一失,所以……恐怕我要失言了。”

  古竹婷一怔,讶然道:“失言?”

  杨帆道:“是!我原说只要你守在后宅,不再叫你抛头露面的。”

  古竹婷恍然道:“既然情势所需,愿为阿郎效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帆忙摆手笑道:“也没那么严重,这一次让你去,绝非杀人。官场自有官场上的规矩,不是一味地杀人就能解决问题的,要杀也只能在官场规则之内杀才有效果,须知杀不是目的,赢才是目的!”

  古竹婷道:“是!一切谨遵阿郎吩咐便是!”

  杨帆道:“好!那么这件事就交给你,由你几位兄长从旁协助。”

  杨帆把事情向古竹婷交待了一遍,古竹婷想了想,担心地道:“阿郎若用这般手段,会不会惹得沈沐大怒,一旦形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奴家担心……”

  杨帆失笑道:“当初我跟姜公子对上,阿奴担心我不堪一击。如今显宗在我手中,我和沈沐对上,你又担心我不堪一击。究竟是显宗强大还是隐宗强大,亦或是……你们觉得我太蠢呢?”

  古竹婷在心底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人家还不是担心你的成败得失,关心则乱罢了。”口中却道:“奴哪有敢看轻了阿郎的意思,只是这样一来,恐会惹恼沈沐,不易和解,阿郎须得有所准备才是。”

  杨帆道:“我明白!可你要清楚,这是一场战争,牵涉到官场商场各个方面的一场战争。不管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是瞬息万变诡秘莫测的所在,稍不留神就要卷铺盖出局。没有超乎寻常的胆魄、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没有机警果断的手段,必败无疑。

  胆要大,心要细,外要柔,内要刚。不能一味地示之以弱,该胆大时胆大一回那就是魄力,可以抢占先机。如今是隐宗得陇望蜀、野心滋生,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本事,感受到我的强硬和坚决,他们才会坐下来跟我好好谈!这些运用。存乎一心罢了。”

  古竹婷侧首想想,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模样煞是好看。想了片刻,古竹婷轻轻抿着嘴儿笑起来:“是!奴家谨遵阿郎吩咐!”

  杨帆好奇地道:“你笑什么?”

  古竹婷眼波一转,道:“奴家是想到了阿郎接庐陵王还京的事情,阿郎有勇有谋、智计百出,耍得各路刺客、杀手团团乱转。以此智计,自然也能应付得了眼前局面,是奴家枉自担心了。”

  杨帆听了也不禁笑起来。他哪知道古竹婷之所以发笑,却是因为发觉自己对她解释的特别认真。其实她只是杨帆一名属下,叫她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何需让她明白?她觉得阿郎如此耐心的解释,似乎也不全然是把她当成一名属下看待。因而心生欢喜。

  “阿郎,我什么时候出发?”

  “明日一早!”

  “好!那奴先回去准备了,阿郎……这些日子过于辛苦,也要保重才好!”

  说完这句本不该由一个下属说出,却已稍稍表露了她的情意的话,古竹婷便像一只被鹰盯着的兔子般溜了出去。

  杨帆望着她慌张逃去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

  古姑娘对他越来越浓的好感。除非他是白痴才察觉不出,可家中娇妻美妾,已令他心满意足,实在无意扩充“后宫”。以致面对古姑娘越来越明显的情愿,偏有一种“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感觉。

  ※※※※※※※※※※※※※※※※※※※※※※※※※※

  当天夜里,杨帆睡在小蛮房里。一儿一女两个淘气包被提前送去奶娘那儿了。现在这对小家伙已经习惯了爹爹要睡在娘亲这房时,自己就得“退位让贤”的规矩。

  半宿风雨、几度缠绵。天明时分,杨帆起来,推窗一看,只见天地一碧如洗,一开窗子,清新凉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窗下绿叶红花湿意欲滴、鲜翠艳红,不禁讶然道:“昨儿晚上下雨了么?”

  小蛮扯了扯薄衾,掩住雪白如腻脂的酥胸,懒洋洋地道:“你睡得跟死猪一样,半夜那雷打得那么响,你都没听到么?”

  杨帆哈哈笑道:“还真没听到,昨夜打雷了么?”

  小蛮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翻身把个光滑的玉背丢给他,道:“关了窗吧,人家还要再睡一会儿。”

  “嗯!”

  杨帆抬头看看天色,道:“阴沉沉的,一会儿怕是还要下,凉爽倒是凉爽了,只怕道路难行。”

  小蛮听了回身道:“怎么,你今儿要回军营么?”

  杨帆道:“军营且不去了,我去刑部一趟,先前拜托了陈郎中一点事情,去他那聊聊。之后再去宫里转转我就回来。你继续睡吧。”

  杨帆关好窗子,穿戴整齐走了出去,小蛮平时要早起练功,可今儿是雨天,昨夜又被郎君折腾了一番,实在有些懒起,打个哈欠便想再睡一阵,睡意刚刚涌起,就听儿子的大嗓门在外边喊起来:“爹爹!下雨啦,水漫过池子啦,蛤蟆……蛤蟆都跳到岸上来啦,爹爹带我去抓蛤蟆。”

  杨帆的声音道:“哎哟我的宝贝儿,爹爹还有事情要做,可不能陪你抓蛤蟆,去找你娘吧,你娘最会抓蛤蟆了,一抓一个准儿。”

  “娘!”杨念祖马上理直气壮地吼。

  “这个坏蛋!诚心不叫人家睡觉!”小蛮慌慌张张地坐起来,抓过衣服就穿,一边穿一边喊:“来啦来啦,娘亲马上就来,你别进来了,快去找个罐儿来,一会儿咱们装蛤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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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七章 素来彪悍李家女


      杨帆从刑部出来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淋漓小雨。任威递过蓑衣,又为他牵过马匹,杨帆扳鞍认镫,坐定身子,向陈东拱了拱手。

  陈东含笑还礼,目送杨帆策马远去,这才转过身,一撩袍襟,很潇洒地迈过了门槛。身边的长随为他撑着油纸伞,亦步亦趋地随他迈进了雨幕。

  出了宫城范围,便不再是平坦的青石板路了,昨夜下过一场大雨,清晨各色行人、车辆马匹的行走,弄得原本平整的街道沟沟壑壑,交叉纵横,十分泥泞。尤其是天津桥头这一侧,文官的牛车马车、武官的马匹,踩得地面成了一滩稀泥。

  杨帆放缓马速,踩着泥泞的地面走上桥头的时候,碗口大的马蹄上全是黄泥,随着“咯噔咯噔”的马蹄声,一滩滩黄泥从马蹄上脱落,整个桥头也是一片肮脏。

  细雨纷纷,街头行人依旧不减,定鼎大街是洛阳最繁华也是最主要的一条街道,除非天上下冰雹,否则别想这儿会有清静的时候。

  杨帆过了天津桥,沿长街一路下去,路过择善坊,马上就要赶到自己所居的福善坊时,街头忽然一阵骚动,隐有叫骂喝斥声传来,杨帆闻声而止,勒马看去,就见一个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的年轻人正从坊中急急逃出来。

  这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两脚在泥泞中跋涉着,定晴看去,竟是光着脚的,瞧他明明是一副士子文人打扮,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竟然这般狼狈。

  杨帆微微一讶的时候,后面又有一群人追出来,当中一个翠衣少妇。发饰服装皆作妇人打扮,看模样有十七八岁年纪,容貌俏丽,只是眉梢吊起,隐隐带着几分凶悍之气。

  这长街被雨水一泡,泥泞不堪,如今街上行人虽多却鲜有女子,这个满头珠翠、衣饰华丽的少妇却不管不顾,为了追赶前边逃命的青年。一手提着裙裾,撒开双腿踩得黄泥四溅。

  眼见前面那青年逃上大街,更加不易追赶,那俏丽少妇情急之下奋力一甩,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便飞上了半空。正向杨帆当面砸来,杨帆伫马不动,任威驱马上前一步,连鞘的长刀向那“暗器”一拍,“吧唧”一声落地,却是一只木屐。

  任威看看那鞋,再看看自己沾满了黄泥的刀鞘。一时哭笑不得。再看那美貌少妇,光着一双脚丫几个箭步就追上了那青年,一个虎扑把他扑倒在泥地上,双臂抡开。左右开弓,“噼噼啪啪”就是一顿耳光。

  那青年被少妇骑在身上,左支右绌竟然招架不住,一连挨了好几个耳光。忍不住哭叫道:“我是你的丈夫,你竟敢如此对我?”

  那少妇骑在他身上。犹自连扇带挠,大骂道:“我父不日即将成为皇太子,我就是当朝公主,你安敢如此欺我?”

  杨帆听了这话暗吃一惊,仔细再看,恰好那俏丽少妇挥掌猛掴,泥点溅到脸上,伸出掌背擦了一下,蹭出几道泥痕,不掩其秀丽,反增几分俏皮。杨帆看着面熟,心中暗想:“我见过她,这是庐陵王第几女来着?啊!是了,这是义安郡主!”

  义安郡主李馨雨又追又打,气喘吁吁,也是有些累了,眼见府上家人已经追来,便喝道:“一群废物!过来,把他给我绑了。”

  义安郡主既得了郡主封号,便有府第、仪仗和俸禄,还有一群郡主府的属官,如厅上判事、僚吏随员、阉人宫娥等等,只是限于规制级别,没有长史一类的设置。

  她此时已与裴巽成亲近两个月,住在自己的郡主府上,除了一个丈夫,府上所有人统统都是她的陪嫁,这些人自然只听她的吩咐。当下就有两个力大的仆从过来,解下腰带,把裴巽绑了个结结实实。

  义安郡主戟指裴巽,怒不可遏地道:“你好生下贱,与本郡主成亲不足两月,便私蓄外宠,视我如无物,今日不好生整治你一番,你不晓得我的厉害!”

  裴巽不服,大声抗辩道:“那女子本是我的侍婢,早有肌肤之亲,只因与你成亲,才将她送出,另置宅第安置,可不是与你成亲后才蓄养的外宠。”

  义安郡主李馨雨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掴在他的脸上,叱骂道:“还敢抢白!你既做了我的丈夫,还与她藕断丝连不清不楚,难道还有理了?”

  义安郡主说罢,扭头喝问道:“都是些不成器的奴才,执刑之人还未赶上来么?”

  裴巽大惊,挣扎道:“行刑!行什么刑?你要把青芽怎么样?”

  想来那青芽就是他外宠的名字了,他今日逛称访友,跑去与那外宠温存,不知义安郡主怎么得了消息,竟然领人打上门去,裴巽慌慌张张便逃,还不知道义安郡主竟要对那女子不利。

  义安郡主听了只是冷笑不语。过了片刻,就见四个身着内宦衣裳的阉人急匆匆赶来,向义安郡主弯腰行礼。义安郡主厉声道:“可已惩治了那个贱婢?”

  其中一个阉人躬身答道:“遵郡主吩咐,已经割了那女子的鼻子和舌头,请郡主验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里面赫然是血淋淋的两块东西。

  裴巽“啊”地一声大叫,泪如雨下,怒视着义安郡主,咬牙切齿地道:“你这狠毒妇人,妒心奇重、手段残忍,你也配为天皇贵胄!”

  义安郡主冷笑道:“你还要诽谤君父吗?是不是想要你一家人都跟着倒霉?”

  裴巽心中一凛,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却是不敢再骂。义安郡主冷哼一声,扬起下巴,傲然道:“不要以为你是我的丈夫,我就不敢整治你!如今只是对你小作惩诫,来日再发现你有对不住我的地方,我就阉了你!”

  义安郡主一把拍落那阉人手中血淋淋的舌头和鼻子,又道:“去,把他的头发给我削下来。”

  “啊?”

  那阉人一听大惊,叫他惩治一个无依无靠、无权无势的女人可行,眼前这人毕竟是郡主的丈夫,哪能如此欺辱。再者,裴家也是大门大户,裴家不敢把义安郡主怎么样,可他要是真敢遵照郡主之命行事,裴家想整治他一个下人还是容易的。

  一众内宦阉人不敢动手,僚属吏员也纷纷上前解劝,义安郡主看他们不敢动手,便从一名侍卫腰间拔出刀来,亲自走上去,打散裴巽的发髻,揪住他的头发,一面咬牙切齿地往下割,一面道:“今日本郡主就以发代首,给你一个小小教训,今后再敢负我,绝不饶你!”

  裴巽双手被负,两个力大的仆从把他牢牢按住挣扎不得,只能任由李馨雨割发,满街百姓冒雨观看,对这个不幸娶了皇家女儿的可怜虫纷纷报以同情的目光。裴巽仰天悲叹,号啕大哭道:“我裴巽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娶了一个这样野蛮无礼的女子为妻!”

  杨帆眼见这位郡主闹得实在不像话,尤其是她株连无辜,命人割下裴巽外宠的鼻子和舌头,这般举动更令杨帆厌恶,便向任威打个手势,任威见状立即策马上前,高声喝道:“住手!”

  义安郡主妒火中烧,哪肯理会是谁喝止,只管继续割发,任威见状,只得飘身下马,上前阻拦道:“郡主请住手!”

  李馨雨自幼长于深山,自从知道父亲将成为皇太子,而她将成为当朝公主后,那种暴发户心态一时间让她骄横的有些忘乎所以了。她此刻心中唯一畏惧者只有武氏,一见这人竟敢上前阻拦,不知对方来头,便住了手,问道:“你是何人?”

  这时裴巽的头发已被割得长一绺短一绺,仿佛狗啃的一般。也不知他情绪上受了多大的刺激,这时只是仰着脸看天,任那细雨飘拂在脸上,泪水滚滚,一动不动。

  任威道:“臣任威,只是纠风察非处置使麾下一员小校,郡主以妻凌夫,又是在长街之上,实在有伤风化。便是臣也看不下去了,还请郡主息怒吧,既是家事,纵然尊夫有何不妥,禀明公婆作主也就是了。”

  义安郡主听说不是姓武的,又是个从未听说过的什么纠风察非处置使,不禁冷笑道:“皇家私事,什么时候阿猫阿狗都能跑出来多嘴了,你滚到一边儿去!”

  杨帆提马上前,淡淡地道:“本官是当今皇帝陛下御封纠察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洛阳城中但有什么不合法纪之事,本官都可以查!”

  李馨雨抬头一看,见端坐马上的那人一身蓑衣,看不出行装服色,但是一张冷竣的面孔却是认得的,不由失声叫道:“杨校尉!”

  李馨雨知道此人对他们一家有恩,若非此人,他父亲未必能活着回到洛阳,她也就永远没有成为公主的机会,可是听了杨帆硬梆梆的语气,心中还是不悦,冷然道:“杨校尉,这是我家私事,请你不要干涉!”

  杨帆冷声道:“郡主似乎没有听清楚,本官如今是纠风察非处置使,一切不平不法事,本官都能干涉!《斗律》规定,妻殴夫,徒一年;殴伤重者,加凡斗伤三等!毁损他人鼻子,徒一年!断舌,流三千里!本官做过刑部郎中的,所言绝无虚假,郡主不怕冒犯国法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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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八章 杀威棒


      李馨雨大惊,倒退两步,色厉内茬地道:“你……你敢!我是庐陵王的女儿!我是当今皇帝陛下的孙女!你……你不能如此对我!”

  杨帆还未说话,一直呆若木鸡的裴巽突然大受启发,猛地跳了起来,大叫道:“没错!我要告状!我要告状!有悍妻如此,裴某今后如何度日?我要去向皇帝陛下告状!”裴巽说罢掉头就走,他双手还被反缚身后,这一走动,当真悲壮得如同踏上刑场的义士。

  杨帆见状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他不耻于义安郡主的霸道蛮横手段残忍,可是堂堂郡主真能执之公堂?根本不可能,这位裴公子能福至心灵地想到找皇帝告御状那是最好不过,这件事还是交由皇帝来解决吧。

  李馨雨一见裴巽如此动作,大怒道:“把他给我抓回来!”

  杨帆一摆手,立即有几名侍卫提马上前,向他们面前一横,李馨雨大怒道:“杨帆,你诚心与本郡主做对是不是?”

  杨帆在马上微微欠了欠身,平和而有力地答道:“杨某职责所在,不得不为!”

  “好!你好!”

  李馨雨气得浑身哆嗦,可杨帆是朝廷命官,不是她郡主府的属吏,她以为没有人敢拂逆她,人家真的拂逆了,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权利,能把人家怎么样。正不知所措间,远处忽又驰来一队人马。

  那支队伍是一队步卒,俱披蓑衣,头前一员将领是骑着马的,虽然也披着一件蓑衣,却依旧不掩其甲胄峥嵘,他看见街上情形。忽然讶异地唤道:“义安郡主,你怎在此,这是怎么回事?”

  李馨雨扭头一看,大喜道:“妹夫!你快来帮我,这个杨帆欺人太甚!”

  那将领策马驰近,向杨帆这边扫了一眼,冷冷地道:“足下好大的威风,对当朝郡主也敢如此无礼!”

  杨帆看了看他,眉头一皱。道:“你是何人?”

  那人傲然道:“本官左金吾卫果毅都尉韦捷,掌领府属,督京城左右六街铺巡警事。你又是何人?”

  淋得落汤鸡般的裴巽叫道:“他是韦妃的侄儿,义安的妹夫,杨将军助我。我要告御状!”

  如今庐陵王的女儿新都郡主嫁给了武延晖,永泰郡主嫁给了武延基,安乐郡主与武崇训已然定婚,一门七女,三嫁武氏,两家原本你死我活的紧张局面被一连串的喜事给冲淡了,暂时正处在蜜月期。

  这韦捷是韦妃的侄子。庐陵王倒霉的时候韦家也受了牵连,如今庐陵王回京,即将被扶为皇太子,韦家的政治环境也放松了。这韦捷就在金吾卫里讨了个官做。武家一连娶了三个韦妃之女。倒也不好不为他开方便之门。

  杨帆听他说明身份,便道:“本官千骑卫中郎将杨帆,奉旨兼任京都纠风察非处置使一职。今日路经此处,但见……”

  杨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韦捷听了也觉得自己这位妻姐有些太过跋扈,可他是韦妃的侄子。算是义安郡主的娘家人,这个时候只能是帮亲不帮理,便道:“说起来不过是郡主家事,杨将军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杨帆厉声道:“妻子当街殴夫,有伤教化,影响恶劣,岂能算是郡主家事?而义安郡主因其夫蓄养外宠,便悍然割人口鼻,触犯刑律,这更不是一句私事就能了结的,本官既然看到,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韦捷目光一寒,冷声道:“这等家务事,杨将军真要横加干预么?”

  杨帆冷冷一笑,柔中带刚:“这件事,本官管定了!”

  那位青芽姑娘被割鼻断舌,一生都毁了,很可能还会寻短见。出于义愤杨帆就管定了这件事。他知道义安郡主不可能被依法流放,可若能对她有所惩诫也算为青芽姑娘找回些公道,受此惩诫她以后再想仗势欺人也会有所收敛。

  再者,庐陵王一家自打回京后对他莫名其妙地冷落和戒备起来,这也让杨帆心生愤怒,他要让庐陵王一家知道他杨帆并不是任搓任捻的软柿子。

  如果说杨帆原本对于权力,一向有种漫不经心的随和感,那么这次沈沐的挑衅就刺激起了他的危机感,开始让他像巡弋领地的野兽一般,开始拥了领土和主权意识,他需要宣示自己的存在。

  对他而言,真正的危机来自于他所信任的人.他对庐陵王一家有大恩,庐陵王一家却对他莫名地冷落戒备起来;他对沈沐视若兄长,沈沐却暗中对他做起了手脚。

  以前他的敌人一向壁垒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他的敌人,他没有现在这种危机感,现在这一切深深地触动了他,他的锋芒开始透鞘而出。他要建立自己的力量就需要有声望和号召力,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一味蜇伏,托庇于他人羽翼之下。

  听了杨帆的回答,韦捷冷笑着一摆手,喝道:“来人,护送义安郡主和裴郡马回府!”

  一群金吾卫士兵立即持戈逼近,意图抢回裴巽,杨帆脸色一寒,沉声喝道:“护住裴郡马!”

  任威等人也立即驱马向前,按住了腰间佩刀。

  韦捷大怒,道:“姓杨的,本官掌领府属,督察京城左右六街铺巡警事,你要跟我作对么?”

  杨帆晒然道:“貌似你没有搞清楚,本官纠风察非,洛阳军民,一切不法不平事,俱在本官察办处置之例,你敢阻挠本官执法,本官便连你一并拿下!”

  韦捷身在金吾卫,平时早听同僚说过大将军武懿宗似乎和杨帆不太对付,有此凭仗,所以并不惧怕杨帆,他还想着此番出头,必定会得到武懿宗的青睐,因此“铿”然一声,拔剑出鞘。

  韦捷持剑在,傲然喝道:“京城治安,向来是我执金吾事,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手划脚!来人,把裴郡马给我夺过来,敢有反抗者,死伤不论!”

  杨帆针锋相对,马上下令:“护送裴郡马入宫,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至于这个胆敢违抗本官命令的果毅都尉,给我拿下!”

  韦捷又惊又怒,喝道:“你敢动我?”

  “有何不敢?”

  话犹未了,雨珠扑天盖地般激射而来,却是杨帆一把扯下了身上蓑衣,向他猛地一甩,蓑衣未至,衣上雨水已然点点激射而至,触面生疼。韦捷“啊”地一声大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蓑衣一下子蒙在了他的头上,蓑衣沾了水本就沉重,又被杨帆使腕力飞掷而出,竟把韦捷兜头盖脸打下马去。主将都动了手,手下人哪里还敢含糊,两边顿时“铿铿锵锵”动起了手。

  这一队金吾卫约有二十多人,除韦捷一人骑马,其他皆为步卒。杨帆身后除了任威只有六人,但是这六人个个都是‘继嗣堂’重金礼聘的技击高手,短兵相接、人数又少、地面泥泞,他们的武技正好得以施展。

  一时间,六个打二十多个竟也绰绰有余,韦捷重重地摔到泥地上,摔的头昏脑胀分不清东西南北,杨帆道:“此人违我军令,武力抗法,杖三十!”

  任威一刀划开缚住裴郡马的绳索,将他扶上韦捷的战马,又大步走到一边,那儿站着一个郡主府的执役,手中拄着一根水火棍,眼见两路官军杀作一团,正在目瞪口呆,一见任威持刀逼近,双腿一软,下意识地跪倒在泥绰上,嚎叫道:“军爷饶命!”

  任威冷哼一声,单足一挑,将他横于面前的水火棍挑起来接在手中,转身走到韦捷面前,“砰”地一棍砸下去,正昏头胀脑的韦捷清醒过来,惨叫一声就要跃起。

  他双足刚一沾地,任威横着一棍又扫在他的小腿上,这一棍力道刚刚好,虽不至于打折他的双腿却痛彻入骨,韦捷再也站立不住,惨叫一声又复跌倒在泥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任威笑道:“方才这一棍可不算!”

  说罢抡起大棒又打,一时间大棍翻飞,打在韦捷的屁股上,声音跟脚丫子踩进泥地里差不多。任威用棍不像军中施杖刑一棍一棍俱有间歇,那棍在他手中只见棍影翻飞,“卟卟”声不绝,打得韦捷想要惨叫都跟不上他用棍的节奏。

  街头细雨绵绵,百姓却越聚越多,很多人连伞都不带了,后边的跳着脚儿的往前看,一个个兴高采烈,喜笑颜开。

  以洛阳人口之众,巷里斗殴是常有之事,在长街上大规模打架的就比较少,毕竟官差巡役看得紧,一不小心弄进公堂两边都要倒霉。可今儿不同,打架的都是军人,而且动了刀枪,这场面难得一见,真是“过大年”啦!

  杨帆手下这些人跟他已经很长时间了,很是明白他的心意,一看杨帆连金吾卫的果毅都尉都当街拿下施以杖刑,就知道他不想善了,而且有借此立威之意,当下再不迟疑,原本还留了力道的,这时也全力施为。

  片刻功夫,金吾卫在千骑六侍卫暴雨狂风般的猛烈打击下便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虽然一个人都没死掉,却是个个有伤,惨叫着满地打滚,剩下六七个机灵些的金吾卫哪还理会他们的都尉大人正在挨打,全都远远逃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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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七十九章 皇家官司


      义安郡主虽然跋扈,却只是缘于大起之后急剧膨胀的狂妄心态。她在小山村里一待多年,只以为占了个凤子龙孙的尊贵身份,普天之下就得人人敬畏,如今杨帆根本不买她的账,她站在那儿也没了主意。

  任威用杖虽快,力道比起一杖一杖打下去却一点也没减轻,只是因为用杖太快,疼痛感施加时间过短,韦捷还没有晕厥。可任威最后一杖打完,提起棍子走开的时候,他的下体业已完全没了知觉,想爬都爬不起来。

  杨帆甩开蓑衣,把韦捷打下马后,便对裴郡马微微一笑,肃手道:“请!”

  裴巽感激莫名,他本大户人家子弟,从小也是颐指气使说一不二,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腌臜气,今日被义安郡主当街削发,实是奇耻大辱。爱妾被义安郡主削鼻截舌更令他心痛不已,马上提马随着杨帆向宫城赶去。

  杨帆一身戎服是黑色的,被雨淋湿,微微发亮,更有一种金属般的质感,衬得他在马上威猛无俦。反观义安郡主,罗裙绣衫,赤着双脚,发髻凌乱,又是站在地上,显得无比狼狈。

  李馨雨一见杨帆动粗,而且还很不屑地护着郡马离开,自己偏偏不知该如何应对,心中委屈无比,忍不住大叫道:“杨帆!你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李馨雨说完大哭而去。韦捷趴在泥地里,有气无力地喊:“杨帆!你记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与李馨雨虽无灵犀,这句话却说的巧极了,李馨雨刚刚说罢他就脱口而出,只是声音虚弱凄惨,还不如李馨雨说得铿锵有力。而且有学话嫌疑,惹得围观群众一阵大笑。

  杨帆头都没回,护着裴郡马直奔宫城。

  一路行去,想到妻子如此霸道,还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明日丑闻传遍京师,自己在亲朋友好友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裴巽禁不住又是泪如雨下。杨帆看了也觉得这位娶了皇家女的世家公子有些可怜,忍不住好言宽慰了几句。

  裴巽泣不成声地道:“前日蜀商龙九套托我引荐他与张同休相识。作为谢礼,送我四名美貌蜀女,念及家中妒妻,我一个没收啊!谁家男人活得如我一般憋屈?青芽是自幼服侍我的,我们两情相悦。早就有了私情,原打算纳了正妻后便扶她为侧室。只因尚了郡主,只好违背诺言,置外宅安置,已是让她大大受了委屈,如今……”

  杨帆有点鄙夷他的无能,说得这般深情。明知那青芽姑娘被人削鼻截舌,惨遭酷刑,还不是畏惧义安郡主淫威,不敢先回坊中探望?口中还得顺着他的意思道:“郡马有妻如此。确是苦不堪言。可堂堂郡主,怎也没有和离的道理,如今还是请皇帝和庐陵王出面,对她有些约束就好。否则今后……”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他方才提到有蜀商托他引荐要认识张同休。张同休是二张的堂兄弟。想跟张同休结交的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搭上二张这条线。可是话又说回来,巴结二张的多是官吏,绝无商贾。

  虽说豪商巨贾大多都要结交官府作为靠山,可是长居深宫的二张绝对没有作为现管的朝官对商贾的帮助更大。二张出身名门,如今又贵不可言,胃口也大了,结交二张所需花费十倍于朝官不止,但作用却远不及朝官,哪个商人会做这样不划算的买卖?

  再者,这人既是蜀商,即便他有生意做到京城,他的根基也依旧在蜀地,这个时代异地往返一趟旷日持久,怎么也得半年光景,消息传递也迟缓,大商贾没有长期坐镇异地的,所以大商贾在异地开分店远不如与当地豪强联合,互通有无获利更甚。

  一个蜀地豪商费尽心机想要联系在朝中如日中天、在地方上却没什么影响力的二张意欲何为?而且这龙九套与二张分明没什么联系,与整个张家此前都没有任何关系,还要费尽心机辗转托请?

  如果换作平时,裴巽顺口说出这么一句,杨帆听过也就算了,绝不会往心里去。可这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在谋划同隐宗一战,心里面一直绷着一根弦,裴巽这句话他越琢磨越觉得大有玄机。

  不一时到了宫城,裴巽虽是郡马也没有宫中的通行腰牌,杨帆嘱他在门楼下等待,自去宫中觐见皇帝。

  今日有雨,温度虽然降了下来,可到处湿淋淋的没个去处,武则天正在丽春台上与张易之奕棋解闷,听了杨帆的陈述,登时大为不悦,马上抛下棋子,吩咐他带郡马入宫。

  皇亲国戚很多时候还不如皇帝近臣受宠,原因就在于此。有几个皇亲国戚能像太平公主那般受宠,随时出入宫闱不禁?许多皇亲国戚想进一次宫都要很麻烦地请人传话,皇帝见不见还在两可之间,真不如皇帝近臣随时可以进言。

  皇家人自幼就不像普通人家兄弟姐妹一样可以朝夕相处,血缘亲情淡薄,成年后相见更加不易,再被近臣三言两语挑拨,对其生厌不欲相见甚至更加冷落的也大有人在,所以纵然是皇亲国戚,也少有肯得罪皇帝近臣的,也就义安郡主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眼见杨帆插手,还要无比强硬。

  武则天命杨帆带那郡马进宫,想了想又叫内侍去传庐陵王来。庐陵王一直住在东宫,和太子弟弟比邻而居,明摆着等兄弟给他腾位置呢,只是官场朝廷更加讲究体面名义,一时还找不到个合适的契机。

  听闻母皇相召,庐陵王赶紧穿戴整齐,随那小内侍往后宫里走,悄悄塞了些银钱给那小内侍,再探问母亲为何相召。那小内侍知道他将来必为太子,再接下来就是天子,倒不敢难为他,可这小内侍当时在宫外候着,也不明白皇帝为何相召。

  小内侍想了想便道:“奴婢也不晓得。只知道杨帆将军入宫一趟,随即急急出去,圣人便传口谕召王爷进见了。奴婢瞧圣人似乎隐有怒意,王爷还是小心着些才是。”

  李显听了便是心头一紧:“母亲不悦?究竟什么事惹得母亲不悦,杨帆刚刚出入过丽春台,随即母亲传我,那定是杨帆说过什么了,杨帆能说什么呢?重润说杨帆和武三思关系密切,可……裹儿已经许为梁王儿媳。梁王不会对我有所不利吧?”

  李显忐忑不安地到了丽春台,谦卑地向母亲行了一礼,道:“不知母亲召唤儿子有何吩咐。”

  武则天沉着脸道:“坐着吧,朕也不甚了然,等你女婿来了再说!”

  “是是是!”

  李显退到一边。有内侍搬来锦墩,李显轻轻坐下。心道:“女婿?不知是哪个女婿,母亲这么生气,不会是武家的女婿吧?如果只是家事,情况似乎还不是太严重。”

  李显如坐针毡地等了一会儿,殿外传来杨帆的声音:“陛下,裴郡马到了。”

  李显急急便想:“裴郡马?”

  好在他女儿虽多。嫁到裴家的却只一个,李显马上就到了裴巽:“是馨雨的丈夫么?馨雨这孩子在几个女儿里边性情最为恶劣,莫非与丈夫起了口角?可……这与杨帆有何关系,怎么由他禀报?”

  李显正想着。杨帆陪着裴巽走了进来,一见裴巽那副样子,李显就惊的站了起来,失声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裴巽披头散发。头发长一绺短一绺的,两颊赤肿。脸上还有几道挠痕,身上穿着一套小衣,小衣本来的颜色应该是白色,现在却是又黑又黄沾满了泥巴,最离谱的是,他还光着两只脚,脚上也全是泥巴。

  杨帆欠身道:“臣于街上看见郡马,因事涉皇帝家事,臣虽兼着纠风察非使之职也不敢擅专,遂引郡马入宫交与陛下处断,臣告退!”

  武则天方才只听杨帆说了几句,知道裴巽夫妇都打闹到街上去了,如此不成体统,实在有失皇家体面,是以十分不悦,如今一见这位孙女婿的模样,一向强悍的武则天也惊住了。

  杨帆禀报完毕,武则天只是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都没顾得上和他说话。

  杨帆举步欲走,忽又站住,道:“啊!臣还有一事禀报,臣在街上,见义安郡主骑在裴郡马身上掌掴不已,又命仆从绑了郡马欲割发代首,围观百姓无数,实在不成体统,欲为郡马解围时,有金吾卫巡街士兵,带兵将领似与郡主相识,因此奉郡主所命阻拦微臣,动了刀枪,臣为严肃法纪,将那将领当街杖责三十。”

  武则天哪还有闲功夫听他说这些,把手一摆,不耐烦地道:“些许小事,你自行处置便是,朕委你纠察使不就是干这个的么,此等事今后无需禀报,退下!”

  杨帆微微一笑,顿首道:“是!”

  李显还不知道杨帆当街杖责的是他另一个女婿,他庐陵王两个女婿,今儿一个被他女儿揍了,一个被杨帆打了,面子已然落个精光,只看杨帆自始至终未看他一眼,与当初护送他回京途中恭敬态度大相径庭,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知道,这必是因为自家人对杨帆刻意疏远,引起了对方的反感,这时却也顾不上反思,待杨帆一退出去,便急急问道:“巽儿,你这是怎么了?”

  裴巽往殿上一跪,号啕大哭道:“裴巽福薄命浅,配不上天皇贵胄,请皇帝陛下开恩,为郡主另择良配吧!”

  杨帆没理会丽春台上武则天如何处置这段家事,他离开宫廷后马上使人去了一趟礼部,给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上官霏捎了一句话:“速查蜀商龙九套身份来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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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一章 真霸道


      杨帆迎出辕门,裴郡马一见杨帆,马上长长一揖,感激地道:“承蒙将军援手,使裴某免受妇人之辱。今裴某得朝廷外放为鄜州刺史,临行之际,特来向将军致谢!”

  杨帆忙道:“本官职责所在,裴郡马何必如此客气。”

  裴巽笑吟吟地道:“现在是县马,县马!”

  杨帆一噱,说道:“天气炎热,快请帐中叙话。”

  杨帆把裴巽让进帅帐,分宾主落座。

  裴巽对于此番“流放”鄜州,看来真是兴高采烈,言语滔滔,谈性极浓。杨帆顺着他的意思聊起鄜州,发现这位自幼长于京都,而且原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外放地方的世家子对鄜州全不了解。

  或者说,他只知道那个地方是一个上等州,农牧发达,物产丰饶,可以让他做几年太平太守,然后风风光光地回京都,除此之外,他对鄜州一无所知,连这个鄜州具体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更不要说官府里尤其是地方官府里那些胥吏僚属利用世居其地形成的庞大关系网,能把朝廷派遣来的弱势流官耍得团团转的种种黑幕了。

  杨帆眉头暗皱,强龙难敌地头蛇,一个精明干练的能吏,到了地方上也得需要好一番功夫才能真正理顺头绪,指望这位公子哥儿显然不太现实。不过,他是一州刺史,权柄在手,倒是可以给自己提供些便利。

  至于想揪沈沐的小辫子,恐怕是指望不上他的,此人少于世故。短于磨练,还是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为好,免得他一到鄜州就被那些油滑的老吏套出底细,如今不妨先打好交情。需要请他帮忙时他肯全力配合就行。

  想到这里,杨帆捺下了提点裴郡马赴鄜州上任后严查库仓的念头,只与他谈些风花雪月、地方民情,间或也提到一些主政一方需要掌握的常识。裴郡马虽于这方面经验短缺,却很是受教。

  仔细听杨帆说了半天,裴郡马欣然道:“杨兄是武将,从未做过地方官,不想竟对地方政事了如指掌。”

  杨帆谦笑道:“郡马过奖了。其实杨某对此也不甚了了,只是府上聘有一位幕僚,呵呵,原本是杨某任刑部郎中任上时聘下的,帮助杨某打理些事情。从他那儿学到了点东西。”

  裴郡马一听两眼放光。急忙问道:“杨兄这位幕僚。如今还在贵府?”

  杨帆心中一动。道:“是啊!他一时没个合适的去处,与我相处时又颇为融洽,是以如今虽用到他处不多。不过还是留他在府上,暂且帮着处理些账房事吧。呵呵,有些大材小用了……”

  裴郡马一拍大腿,欣喜地道:“不瞒杨兄,小弟此番外放,真有两眼一抹黑之感,根本不知道到了地方该如何为官如何做事。小弟也听人说过地方上那些胥吏僚官欺上瞒下、架空正印的腌臜事儿,心里正忐忑的很,不知杨兄可肯割爱?”

  杨帆深深地盯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杨某延请的那位幕僚,精通官场学问,本是一方主官最佳臂助。如今在我府上看管账房,确是大材小用了,裴郡马若有意用他,想必他也是非常愿意的!”

  裴郡马大喜道:“自遇杨兄,好事连连,杨兄真是小弟的吉星啊!如此,咱们这就说定了,小弟不日就要赴鄜州,一会儿还请兄长陪我回京,当面礼聘这位先生。”

  杨帆暗暗摇头:“这位裴郡马倒是个霹雳火的性子,放他这样的人到地方去,真要被那些积年老吏耍弄得团团乱转了。我便派一人去辅佐他作官,间接也等于把他控制在我的手上。”

  想到这里,杨帆微微一笑,道:“甚好!只是如今日当正午,咱们错过了这最热的时辰才回城不迟。为兄且让人整治一桌席面,你我饮酒聊天!”

  这边着人备酒治筵,杨帆便抽个空隙出了帅帐,唤过一名心腹侍卫,吩咐道:“速去‘天枢’,捡那做过官、当过吏,熟悉关中地方情形的先生选出一位来,速去我府扮成西席相候,我有安排!”

  那侍卫听了立即备马急急回城去了,杨帆这边则回转帅帐,与裴郡马饮宴起来。

  等太阳渐渐西斜,风中微带凉意,杨帆便出了辕门,与裴郡马直奔京城。

  裴郡马微带醉意,被风一吹,畅快之极,好似脱了樊篱的鸟儿,好不快活。

  两人从安喜门进洛阳城,过洛河长桥,行过两个坊,忽见路上几个士兵鼻青脸肿、相互搀扶而来。杨帆一见他们全身的黑色戎服,与普通禁军大不相同,马上就知道这是自己的部下,不由大奇,勒住马匹相候。

  看清了那些人的狼狈样儿,杨帆登时沉下脸来。那几名士兵看见杨帆,不由大喜过望,纷纷抢到马前,拜倒在地,大声鸣冤告状。他们七嘴八舌,杨帆也听不清楚,不禁厉声喝道:“住嘴!”

  杨帆把眼一扫,看清其中有一人是个伙长,正用手捂着嘴,鼻血长流,就用马鞭向他一指,喝道:“你说!”

  那伙长满脸是血地禀道:“中郎将,卑职等卸了差值本想去南市耍耍便回军营,不想路遇金吾卫,他们故意碰撞我们,我们只是叫骂了一句,便被他们一拥而上暴打一顿,还请将军为我们作主!”

  杨帆面沉似水,冷冷问道:“他们打你,你便束手挨揍?”

  那伙长道:“他们巡街,动辄一二十人,数倍于我,而且……”

  “而且什么?”

  那伙长被杨帆看的垂下头去,道:“而且,他们有一位右巡街使带队,官阶远高于我等,卑职……不敢反抗!”

  “哈!”

  杨帆笑了。把马鞭在掌心中轻拍几下,突然喝道:“来人!”

  杨帆身后跟着七八个扈兵,立即轰喏一声,杨帆把马鞭向前一指。喝道:“每人重责十杖,给我打!”

  “是!”

  那些扈兵只管服从将军命令,跳下马去,便去路边店铺搜来两根顶门的大棒。将那些刚刚被人打了一顿的士兵摁在地上,那些士兵也不敢反抗,咬着牙逐一受刑。一通大棒打完,杨帆问道:“你们可知本官为何打你?”

  那伙长双手扶在地上,咬着牙道:“知道!卑职等卸职交差,未立即返回军营,违律游逛街市……”

  “屁话!再想!”

  那伙长本来一肚子憋屈,听杨帆这一骂,不由一怔。又想了想。才吃吃地道:“是……是因为卑职等与金吾卫起了冲突。当街斗殴、触犯……”

  杨帆微微向前倾身,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本官打你。只为一桩!你记住了!因为,你丢了千骑的脸!”

  “啊?”那伙长趴在地上。仰起头看着杨帆,一脸怔忡。

  杨帆使马鞭如剑,向他用力一指,大声道:“你是谁?你是千骑,天子亲卫!除了皇帝,谁能打得你?你被人揍了,连天子都要跟着你蒙羞!你给老子记住,谁要欺负你,自己找回来,别跟个娘们儿似的跑来跟我哭哭啼啼,我不爱听!”

  那伙长脸颊腾地一下红了,用力一顿首,大声道:“卑职记住了!”

  杨帆又冷冷地向那些受完杖刑的士兵们看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人家人多,难道你们没有兄弟?人少打不过他,就去找你们的兄弟帮忙,这也得用我教?真是一群蠢材!”

  杨帆一拨马,从他们身边扬长而过,只摞下一句话:“别给千骑丢人!天大的事,我担着!”

  几个挨了打的千骑士兵望着杨帆远去的背影热血沸腾,直至杨帆的背影消失在街口,那伙长才一跃而起,用力一抹脸上的鼻血,弄得狰狞一片,攘臂高呼道:“兄弟们,回营,他们人多,难道咱们没有兄弟?”

  “对!回营!”几个受杖的士兵爬起来,人也不瘸了,腿也不拐了,风风火火地向北城赶去。都是自家人,那些扈兵用刑也留了手,哪会真打。

  裴郡马随着杨帆前行,关切地道:“金吾卫大将军是河内王,会不会……”

  杨帆道:“本官心中,只有天子!”

  杨帆可不是莽夫。他昨日救了裴郡马,打了韦郡马,与李家交恶。今儿一早武三思就寻个由头给他送来一坛子来自波斯的“三勒浆”、一坛子大食进口的“马朗酒”,还有一坛子最上等的“剑南烧春”。

  武三思的心意再明显不过,有他压着,能出什么大事儿?

  叫弟兄们还手,可不只是找回这个场子、替他挣回面子,军兵之间何以亲如兄弟、凝聚力惊人,兵又何以忠于将、惟其命是从?对这些血性汉子们来说,抱起团儿来跟外人打群架是最有效的办法。

  裴郡马眼见杨帆如此威风,羡慕不已,不禁赞叹道:“兄长威风,令人心折。小弟几时也能有这般霸道,才不枉为男儿身。”

  杨帆心道:“只怕你最想的是夫纲大振吧,可惜,你娶了那么一位跋扈娘子,又有一个皇室做娘家,这辈子是别想了。”口中却道:“只是武人习气罢了,有什么好羡慕的。待贤弟做了一方太守,治民、进贤、决讼、检奸、自行任免所属掾史,眉一皱百僚俯伏,手一抬万民膜拜,那才是真霸气、大威风!”

  裴郡马听了,顿时神往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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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二章 不如用计


      杨帆回到府里,一位新鲜出炉的账房先生已经赫然等在那里。

  老先生今年未及六旬,身子骨儿蛮结实的,此人不是走的科举入仕的路子。那时候每次科举只录取寥寥十数人、数十人不等,其中又有一多半被权贵世家、豪门子弟窃据,哪能满足一个国家的官员需求。

  荐举也是一条路子,只是这位老先生没有后台,所以州县地方磋砣了一辈子,最后才只混了个县主簿的官儿荣修养老去了。

  莫要看他官儿小,一个小小县尉,宦途经验、人生阅历未必就比一个宰相差了,只看他有没有那个机缘得以入朝做官而已,张柬之若是一直在县尉任上坐到死,谁敢说他有大才?

  杨帆传下命令之后,“天枢”的老先生们便推举出了他,此人当初为官时一直在关中,对那里的地理民情一清二楚,对地方官府的潜规则和胥吏僚属们应对上官的种种手段更是门儿清,叫他去,裴郡马就不至于被下属们忽悠的不知东南西北,彻底被架空。

  所谓幕僚,也就是后世所说的师爷,只是当时还没这个称呼。作为幕僚,要为幕主出谋划策,参与机要;起草文稿,代拟奏疏;处理案卷,裁行批复;奉命出使,联络官场,被幕主倚为左右手。

  幕僚虽无官衔职称,也不在朝廷体制之内,却是幕主的亲信、智囊、私人助理,幕主对他们委以重任,不可或离。他们本身虽然不是官,但是所办的都是重要的官府公事。虽说是佐官以治,实际却在很大程度上是代官出治。

  有此人在裴郡马身边,杨帆从一定程度上就把鄜州掌握在了手中。

  裴郡马欢天喜地的迎了这位老先生回自己府上。奉若上宾。

  杨帆这边,上官霏也适时送来了消息,有关蜀商龙九套的出身来历他已经打听到了,不但查到了龙九霸,还查到了宋霸子等几名蜀商的身份。这些人都是蜀地大商,其中以粮食为主业的大商人就有两个。除此之外,上官霏查到的却不多,也没发现他们和沈沐有什么关系。

  杨帆吩咐道:“继续查,盯紧了他们。这些人没有这么简单。我的优势在官场上,却有一点,我的势力大多摆在明处,可以叫他们有所提防。他们的优势在江湖,以前又受显宗压制过甚。所以摆在暗中的力量多,有出其不意之效,不可不防!”

  上官家族本就依赖杨帆,又知女家主上官婉儿实则是杨帆的女人,对他自然言听计从,当下更无二话,马上回覆上官霏。继续对租住在梁王府第的一群蜀商盯梢戒备。

  那个被金吾卫殴打一顿的伙长叫杨天羽,领着一群人回到千骑营向兄弟们诉说一番委屈,又说明了杨帆的态度,一众同仇敌忾的兄弟登时摩拳擦掌地跟着他们出了大营。

  这些人匆匆寻到南市。那些金吾卫东家拿个果子、西家抄把瓜子,还在街市上巡弋,杨天羽二话不说,一声招呼。千骑营的一群汉子就扑了上去,双方在南市大打出手。一时闹得南市鸡飞狗跳。

  等到洛阳尉唐纵闻讯,领着一群步快巡捕赶到南市,千骑营的士兵已经呼啸而来,凯旋而去,现场只丢下一些鼻青脸肿、东倒西歪的金吾卫。

  唐县尉率人上前探问究竟,结果却被那些金吾卫给臭骂了一通,随即相互扶持,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大家都是当兵的,你揍了我,我就得用同样的手段找回来,要不然在京都南北两衙二十多卫的官兵里边还抬得起头来么?找巡捕衙役们出头?丢不起那人!那些执贱役的就能欺负一下平头百姓,算个屁!

  唐纵还真不爱管禁军之间的这些烂事,可是听那些金吾卫回去时扬言一定要向千骑营找回场子来,他揪心啊。这要真发展成大规模的持械斗殴……,虽说现在斗殴的规模已经不小了,他这个洛阳尉有责任呐。

  可是“苦主儿”是河内王、金吾卫大将军武懿宗,人家会需要他出面?没有苦主这事就不好办,再者打人的那一方是千骑营,千骑营连兵部和政事堂都管不到的,洛阳府哪有资格拘留他们问话?

  军人犯法,本就由不得他们民事衙门过问,千骑营在军队之中更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或许告到建安王、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那儿才能管用。

  建安王、河内王,两王之间,他洛阳尉连判官都算不上,就是一个小鬼儿,他吃撑着了才会去这两位武氏王爷面前找不自在。无奈何,唐纵只好收拾现场,领着他的一票人臊眉搭眼地离开了。

  被打的那位金吾卫右巡街使名叫丁胜,他本人武艺较高,又有手下人护着,伤的倒不算严重,可是回到金吾卫大营,他却是叫人抬去见武懿忠的,武懿忠哪管谁先挑衅,一听自己的人接二连三被杨帆整治,把他的面子削个精光,只气得爆跳如雷,当即就要去找杨帆算帐。

  丁胜连忙拦道:“将军,不可!”

  武懿宗睨着他道:“有何不可?你道我怕他么?”

  丁胜道:“将军屡次欲为难于他,俱都被他化解,不是将军权柄势力不及他重,而是因为咱们没有先占住一个理。”

  武懿宗瞪眼道:“本王需要跟他讲理吗?”

  丁胜苦笑道:“可他也不是等闲人物,这事儿一闹大了,就得由皇帝裁决,一旦闹到御前,咱们不讲理,成么?”

  武懿宗乜着他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丁胜嘿嘿一笑,道:“卑职回来的路上,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既可以狠狠整治了他,又叫他无法可说!”

  武懿宗没好气地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有屁就放!”

  ※※※※※※※※※※※※※※※※※※※※※※※※※

  杨帆送了裴郡马和他的新幕僚离开,当天就住在了家里。当天傍晚的时候。一名千骑禁卫找上府来,向杨帆禀报,说是明日宫里要增派人手,并请杨帆也在宫中当值。

  杨帆一想,明日不是大朝会之期,而且今天刚刚开了朝会,按例明日该歇朝的,便问道:“明日宫中有何大事?”

  那千骑道:“明日宫中要开大宴,据说各位宰相、还有几位王爷都要出席。”

  杨帆恍然。点点头道:“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便入宫。”

  那士兵离开后,杨帆想了想,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正想使人打探,礼部的上官霏便登门拜访了,至此杨帆才恍然大悟。

  上官霏道:“经太平公主殿下撮合,明日陛下要召开一场……算是家宴吧,只是各位宰相也都要出席,相王和庐陵王都要去,或许是……”

  杨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嗯!庐陵王还京也有一段时日了,这怕是正式易储前向各位宰相交待一声吧。”

  上官霏笑道:“将军果然一猜就着,若非如此的话,实无别的解释。将军难得回府一趟。明日一早还要进宫,早些歇了吧,下官告辞。”

  杨帆道:“既已来了,何妨用过晚餐再走。咱们喝两杯。”

  上官霏道:“明日宫中,礼部派了下官去当值。不敢误事,改日,改日。”

  次日一早,杨帆便去宫中,调派警卫,安排防务。今日无朝会,赴宴人等都要从宫城后面的玄武门进入宫闱,所以玄武门处的布署尤其严谨。等到日上三竿,赴宴的人陆续赶来了。

  李迥秀乘着马赶向宫城,眉头紧锁。今日皇帝家宴,照理说,他是不够资格参加的,可是宫里特意点了他的名字,这是一种特别的荣宠,应该高兴才是。可他知道,皇帝之所以对他如此恩宠,所为何来。

  皇帝已经暗示过他,想让他停妻再娶,与张易之的母亲阿藏夫人结合。李迥秀对自己的妻子很满意,出身大家,温柔贤淑,让他停妻另娶,而且对方比他还要年长几岁,他着实不愿。

  更重要的是,他有京都第一风流人物的美誉,再加上一身才学,仕途前程都有保证,如果娶张易之的母亲为妻,不免会给人一种以身幸进的感觉,他会成为京都各界的笑话,在亲朋故友面前都要抬不起头来。

  这对甚是爱惜羽毛,且已成为京都名流的李迥秀来说,是无法容忍的损失,可是皇帝都出面了,他能不答应么?不答应,就凭张易之在御前受宠的程度,他的前途将会毁于一旦吧。

  玄武门在即,李迥秀苦苦一叹。

  袭芳院里,本就住在宫廷里的张氏兄弟已经到了,他们还邀请了几位朋友来,因为贵客未到、酒宴未开,他们和那几位朋友正在下棋为乐。

  张易之执白先行,对面一个中年人,面对张易之的棋数,时时蹙眉、屡屡沉吟,显见是应对不得,张昌宗等几名观棋者见他苦思冥想,半晌难下一子,不禁嘲笑不已。

  杨帆巡弋至此,颇为诧异,唤过一名侍卫问道:“今日皇帝家宴,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与张奉宸下棋的是什么人?”

  那士兵道:“是张奉宸的朋友,听口音是蜀地人,好象叫什么宋霸子的。”

  杨帆心中一紧:“宋霸子?不就是那几个蜀地商人么,这几个人这么快就和张易之搭上线了,居然还受邀入宫,参加皇帝家宴。”

  杨帆抬头一看,恰见礼部主客清吏司郎中上官霏在远处指点,安置几名乐师,登时计上心来,马上举步向他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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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三章 请将不如激将


      魏元忠、姚崇、韦安石、陆元方等宰相们来了。这些官场老油条宦途经验丰富,时间拿捏的极好,几个人几乎是前后脚的到了玄武门,下了牛车,一并向宫里走。

  几人一边走动,一边谈笑风生,眼看就到袭芳院了,忽听前边藤萝假山下有人愤愤地嚷道:“岂有此理,如此不合规矩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怎么得了?我要向皇帝进谏!”

  几位宰相讶然,魏元忠打个手势,几位宰相不约而同站住脚步,侧耳倾听。

  前方引路的小内侍一见宰相们止步,自然也不敢声张,就听藤萝中有人道:“今日宫宴,皇帝与众相公都要出席,这都是贵人!商贾贱类,台隶下品,安能与王侯公卿同座?”

  这时就听又有一人道:“上官郎中,息怒息怒,你说的都是道理,可是这事你管得了吗?那几个蜀地商人是张奉宸的贵宾,你去御前进谏,岂非自讨没趣?”

  先前那人慷慨激昂地道:“义之所在,何惧生死!”

  另一人苦笑道:“生死之事倒不涉及,可你为官不易,为了这么件事情如果丢官罢职,不能为朝廷效力,何苦来哉。不要说你,如今张奉宸甚受圣宠,一会儿就算宰相们来了,怕也要装聋作哑,只当那些人不存在呢。相公们都不肯自找不痛快,你何必多事!”

  “我身为礼部主客……”

  “好啦好啦!消消气儿,赶紧安排你的差使去!在其位,谋其政。这话不假!可今日有宰相们在,就算有什么不妥之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礼部主客郎中出头,快去忙你的事吧!”

  随着声音。两人越去越远,不会儿,二人绕过假山藤萝出现在月门口,魏元忠眯起眼睛一看。认得一个正是近日风头甚劲的千骑卫中郎将杨帆,而另一个却是礼部主客郎中上官霏。

  姚崇回首,蹙眉道:“今日宫宴,张易之竟然把商贾领进宫来了?”

  陆元方抚须道:“前几日听人说,有蜀地巨贾献珍宝于张同休,明珠碗口大小,珊瑚约有七尺,听来令人不敢置信。如今这么说,看来是真有商贾交通张府。贿以重利。得了二张欢心了。”

  韦安石勃然道:“如此。便可使一群低贱商贾昂然庙堂之上么?”

  陆元方苦笑道:“终究是张奉宸所邀,只要陛下没有不喜,我等……”

  韦安石道:“我等宰相。上佐天子、下抚群臣,安能坐视朝纲颠倒、宫闱混乱而不置一辞?”说罢一拂大袖。昂然而去。魏元忠和姚崇对视一眼,慢步跟上。

  冲锋陷阵的事向来都是小弟出马,韦安石初入政事堂,这事他出面最合适,如果触怒天颜,众人再为他出面斡旋就是。

  韦安石一马当先进入袭芳院,上官霏见宰相们来了,连忙上前拜见,脸上隐隐然依旧怒气未息。韦安石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圣上未到,我等先四处走走,你自去忙吧!”说罢便与魏元忠等人沿花荫围廊缓缓散步,那几个商贾在座,他们便绝不就坐,羞与为伍。

  又过片刻,太平公主陪着相王李旦、庐陵王李显从远处走来,几位宰相见状,这才上前相见,几个人站在一起笑谈几句,太平公主便请众人入座,韦安石登时把笑容一敛,道:“公主只管落座,臣等要候陛下来,有话说!”

  相王刚要走去入座,一听这话语气不对,不禁又站住,与兄长李旦对视一眼。

  太平公主顺着韦安石不屑的目光看去,马上发现了缘由所在,黛眉不由一颦。她邀请二张同来,是因为知道二张在御前受宠的程度,这个关节把他们请来,母皇心情会更加愉悦,谁知这兄弟二人太不知礼。

  太平公主虽不知道那几人身份,可今日这场宴会意义非凡,根本就是易换太子前向宰相们吹吹风,通过他们再周知外臣,避免在此过程中引起不必要的非议,二张却呼朋友唤友,未必也太不像话了。

  太平公主正想过去探问一下那几人来历,忽然内侍高宣天子驾到,众人连忙又向外迎,张易之和宋霸子等人也站起来。

  武则天驾临袭芳院,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众位宰相,再加上二张和那几个商贾一一上前迎驾。武则天哪知站在二张身后的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她也不会过问,只是与儿女和宰相们颔首示意。

  今日家宴,公主既然来了,不能不带女婿,所以武攸暨也出席了。武则天目光一扫,发现只有两子一女外加一个武家女婿,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便吩咐道:“今日是家宴,把三思也叫来吧!”

  马上有内侍躬身退出,武则天本还想唤武承嗣来,只是想到他那身体,只好摇摇头作罢。

  “都坐吧,不要拘束!”

  武则天微笑着向前走去,正要入座,韦安石突然抢前一步,长揖到地,郑重地道:“陛下且慢,臣有本奏!”

  武则天讶异了一下,复又微笑道:“今日朕开家宴,召请各位爱卿同饮,有什么事情令韦卿郑重其事的?”

  韦安石道:“天子家事,何尝不是国事?今日陛下设家宴,王爷、公主、驸马同列,臣等有幸应邀,受宠若惊。然……”

  韦安石把袖子一拂,指向张易之身后躬身而立的宋霸子、龙九套等人,道:“此商贾贱类,入天子之席岂非大大失礼?臣请天子摒退之!”

  宋霸子等人一听大惊失色,武则天眉头一皱,看向张易之道:“他们是商人?”

  张易之没想到韦安石竟敢当面拂他的面子,不禁又惊又怒,天子相询又不能不答。只好勉强道:“他们……他们是臣的朋友,素慕天颜,臣……臣只是……”

  韦安石挺起胸来,大声问道:“请教张奉宸。他们是不是商贾?”

  张易之恼火不已,硬着头皮道:“是!”

  韦安石转向武则天,抱拳大声道:“商贾贱类,不应预此会。请陛下摒退之!”

  宰相郑重其事,而且言之有据,武则天也很无奈,再者她本是极重身份的,张易之引了几个商人进宫,她也觉得有些轻浮,便拂袖道:“把他们轰出宫去!”

  “臣遵旨!”

  不知隐于何处的杨帆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武则天身边,应了旨,走到宋霸子等人面前。沉声道:“走吧!”

  宋霸子几人看看张易之。张易之脸色铁青、目欲喷火。却是无技可施,宋霸子等人只好讪讪地向外走去。

  杨帆一直把他们押到玄武门,轰出宫城。看着他们远去,这才微微一笑。招手唤过任威,对他低低耳语几句,任威点点头,马上也出宫去了。

  杨帆看着羞愧而去的宋霸子等人背影,摇头一晒:“行有行规,官场上的规则和规律比其他行业更加复杂,倘若不解其中要领玄机,硬往死胡同里钻,结果往往是碰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人有所长,必有所短,隐宗崛起时日尚短,沈沐更是起于微末,纵横江湖或游刃有余,混迹官场嘛……真是嫩着呢!”

  ※※※※※※※※※※※※※※※※※※※※※※※※※※※※※

  武三思得了皇帝口谕,快马赶来宫中,到袭芳院时,饮宴已经开始了。

  酒过三巡,张氏兄弟虽然依旧心中恚怒,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了从容神色。

  四名舞伎正在堂前跳着拓枝,武则天持箸看着,忽然想起了当日在龙门伊阙,伊水河畔时女儿与上官婉儿的一舞。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女儿,又看看陪伴一旁的婉儿,两人依净明丽如昔,岁月似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那娇嫩幼滑的肌肤怕是连十六岁的少女都要羡慕。武则天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极重保养的,直到五十岁前,她看起来还如三十许人,明丽妩媚。可岁月终究是所有人都难战胜的天敌,当她一过六十,衰老的速度就骤然加快,哪怕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法阻碍她身体的衰老,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无法遮盖她的皱纹。

  她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老迈,一个强势了一辈子的人,当她必须面对一种她无法扭转的局面时,那种无力感,寻常人是无法领会的。

  她苍老的目光从儿子、女儿、女婿、侄儿还有她的情人脸上一一掠过,恍如作梦。眼前的一切,似乎是融洽和睦的,可这一幕能持续多久呢?她很清楚,眼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存在的。

  杨帆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庭前的一切,他放慢了脚步,缓缓绕向廊下。正在缅怀与感叹之中的武则天看到了他,目中忽然有了一丝暖意。

  眼前这个人不只是她打算用来百年之后继续维系武李两氏的一道粘合剂,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她的女婿吧。

  武则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太平,记得那次在伊水河畔,太平跳过拓技舞后,便与自己发生了挣执。女儿最终还是屈服了,可她是不快乐的,武则天都清楚。抚今追昔、触景生情,武则天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心异常脆弱。

  于是,在杨帆正欲闪入廊下的时候,武则天和蔼地唤住了他:“杨卿止步!”

  杨帆讶然站住,止步躬身,武则天道:“入座,与诸王、宰相、公主、驸马,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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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四章 杀人不见血


      因为皇帝特许的这份殊荣,杨帆略有些惊讶,但他从武则天的眸中看到的是微笑与和善,一向冷厉威严的女皇帝偶尔一露的和蔼,倒令杨帆有些不适应了。内侍很快给他加了一领席子、一张案几,杨帆在末位上坐下来。

  婉儿没有多望他一眼,席间个个都是人精,稍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杨帆自任千骑中郎将之后,在宫中近乎可以随意行走,与婉儿私唔幽会的机会也多了,如今心态自然不如许久未见的饥渴。

  倒是太平公主很大方地笑望了杨帆一眼,反正她和杨帆的绯闻尽人皆知,所需回避者只有驸马一人,而武驸马此刻即便看到了,也只会装作看不见。酒宴又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武则天放下酒杯,缓缓坐直了身子。

  侍立一旁的上官霏见状连忙挥手,丝竹弦乐顿时戛然而止,舞伎们翩然退下。众人都知道女皇有话说,纷纷停箸坐正。

  武则天先是喟然一叹,轻轻地道:“朕已经老啦。这个帝国,早晚要交到你们手上。朕希望众臣工今后依旧能齐心协力扶保朝廷,朕希望武李两家能够永远和睦相处!”

  婉儿道:“一切会尽如圣人所愿的!”

  众人纷纷称是。

  武则天缓缓点头,扫视着众人道:“今日在座的,有武李两家的王子,有朕的女儿和驸马,还有各位宰相,朕很喜欢今日这般其乐融融的场面,朕希望……你们以后也会如此,祸福与共。共同扶保朕一手创立的大周江山!”

  众人纷纷离席,向皇帝行礼。

  武则天欣然举杯,道:“来,满杯!”

  待众人斟满酒。端起杯,武则天慨然道:“大周万物更新、江山稳固,恰如日之东升,今后。诸王子与诸位臣工只要按照朕设定的循轨而行,必可保大周江山千秋万载!”

  “谨遵圣命!”

  众人轰然应喏,相王李旦突然上前一步,长揖道:“母皇,先贤有云,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今大周国势昌盛,四海升平,皇太子之位理应传于母亲的嫡长子嗣。苟违其宜。四海失望。

  儿与七郎皆母皇亲生子也。七郎为兄。儿为弟,皇太子理应由七郎担当。七郎仁明孝友、端重聪慧,是皇太子最佳人选。儿愿辞去太子之位,请母皇立七郎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易立皇储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在场诸人无人惊讶,只有武三思心中小有失落,虽然他早知今日,如今亲自与闻,还是不免黯然神伤。

  李显自然赶紧离席推辞,两兄弟在御前你推我让,上演了好一阵的兄友弟恭,众宰相们才一拥向前,异口同声地赞同易储。武三思和武攸暨也硬着头皮站列其中,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武则天缓缓点了点头,欣然道:“古语有云,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我儿能够如此,朕心甚慰。准你所奏,便由你兄长为皇太子,明日宣知朝野、咸告中外!”

  李显见母亲发话了,这才上前接旨,这一回就要隆重些了,他在母亲面前跪倒,郑重领旨。武则天道:“为君者,当敬以修身,正以御下,刚以断事,明以察微,持之不怠,则天变自弭,和气自至。你为太子,当潜习学习为君之道,以求励精图治、济世康民!”

  李显叩首道:“谨遵母皇教诲!”

  武则天又对众宰相道:“尔等文武,皆为辅臣,当竭诚尽忠,辅佐君上。君有任贤纳谏之美,臣有辅君进谏之忠,讨论治乱兴亡,利害得失,使君上明白切要,可为鉴戒,如此君明臣良,国家兴盛可期也!”

  众宰相、众王子乃至二张俱都跪地称命,因为武则天开口便是“尔等文武”,杨帆这个“武”也跑不了啦,只得随着众宰相一起行跪拜大礼,隆重之状,颇有顾命之势。

  在杨帆而言,这副看似君臣和睦的立储场面纯粹就是一场戏,而且是一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乏味的很。

  众臣工作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配合皇帝做完了这出立储大戏,众宰相纷纷表态支持赞许,明日朝堂正式立储时不用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早就感到体乏的武则天便返回内宫去了。

  皇帝一走,众臣子哪还能坐在这儿吃吃喝喝,众王爷、公主乃至宰相们纷纷散去。杨帆出了玄武门,任威早已等在那里,一见他出来,便道:“属下已吩咐下去了,明日消息便可传遍洛阳!”

  杨帆微微一笑,又嘱咐道:“百姓们知道了用处不大,他们想理会才有作用,不想理会,你便吵翻了天与他又有何干系?要把消息让上面的人知道,二张出身名门,交游也俱是仕宦,这些人才能真的对他们产生影响!”

  任威眸中露出笑意,点头道:“属下明白!之所以要由下而上,只是让他们不好查找出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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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朝会,一个早已被朝野所知的消息隆而重之地向中外宣布了:易立庐陵王李显为皇太子。最高兴的大概就是义安郡主李馨雨了,可最不高兴的也是她。

  高兴是因为她刚被贬为县主,马上又升回了郡主。不高兴的是,姐妹们都晋级成了公主,她却是郡主,这让一向喜欢攀比的义安郡主很是不满。可她刚刚受了惩诫,直接升到公主的话,皇帝的教训未免就成了一个大笑话,她只好接受比姐妹们低一级的现实。

  皇储换人,因为是早已尽人皆知的消息,所差者只是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所以李旦辞太子位,李显登太子位的消息并没有引起朝野多大的轰动,倒是有关蜀商宋霸子、龙九套入京交结二张的传言,开始有板有眼地传播开来。

  在杨帆授意传播的谣言当中。宋霸子、龙九套等蜀商首先被描绘成了粗鄙不堪、不习礼数的暴发户,这是很合乎那些有仇富心理的人的心态的;紧接着又给他们炮制出许多经商过程中渔肉百姓、缺斤少两、哄抬物价的恶劣行为,这又合乎那些一向鄙夷商贾的清高读书人心态,同时引起了受过奸商坑害的百姓的敌视。

  于是。这些人纷纷加入了喷口水的行列。这还不算,还有一些关于宋霸子、龙九套等人进京后“说过”的嘲笑京都人氏的言语和小段子开始到处流传开来。

  宋霸子等人当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些百姓不会质疑究竟是谁当时就站在他们旁边听见了这些话,居然能够知道的这么详细。宋霸子一行人又不可能拉着路人逐一解释,这个屎盆子一扣上去,宋霸子等人立即成了京都公敌。

  当时的地域壁垒很严重,宋霸子这种“地域岐视”的言论,很容易引起当地人的同仇敌忾。而且他们岐视的是优越感很强的京都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间。宋霸子等人成了过街老鼠。大有人人喊打之势。弄得不只他们不敢出门,便是说话带些蜀地口音的人都不敢出门了。

  紧跟着,便有隐隐约约的说法提到了当日宫廷宴会。他们被引入宫廷、结果又被皇帝斥出的消息。在这个小故事里面,宋霸子等人又变成了粗俗不堪没见识的乡巴佬。他们在皇宫里惹出了多少笑话,如何的丑态百出,成了京都百姓反击他们的笑谈。

  然后,在有心人的询问下,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开始稍稍透露出来一点消息,貌似引他们入宫的是宰相后人、如今的奉宸令张公子,还有人提到,据说这几个很没品味的乡巴佬曾送了张公子一条金牛,因为张公子是属牛的。

  污水和嘲讽开始从宋霸子等人慢慢向张氏兄弟身上漫延过去。

  一开始宋霸子等人对于京城里的流言蜚语虽然颇为气愤,但还没有太往心里去,反正无碍大局,只好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来安慰自己。但是渐渐他们发现,张同休等张家兄弟开始疏远冷落他们,不再接受他们的邀请,登门拜访也常吃“闭门羹”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惜此时想要挽回为时已晚。张氏兄弟是高门子弟,如今有权有势,钱财对他们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并不具备太大的诱惑力,而声望却是他们最想拥有和保持的。

  如今整个事件恰恰是由声势浩大的舆论所形成的,宋霸子等人独在异乡,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污蔑根本无从辩解。他们现在已经猜到是自己的身份泄露,显宗在暗中动了手脚,可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显宗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

  他们费尽心思,不惜重金接近张氏兄弟,可还没有让这份关系发挥任何作用,便被口水喷断了。

  “不要懈怠!”

  杨帆听到任威的禀报,想像着宋霸子等人焦头烂额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失败了,必然会另想办法,这时候更要盯紧了他们!我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而来,他们的目的,一定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属下明白!”

  任威刚刚答应一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未至门前便传来了老管事紧张的叫声:“阿郎!出事了,出大事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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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三章 请将不如激将


      魏元忠、姚崇、韦安石、陆元方等宰相们来了。这些官场老油条宦途经验丰富,时间拿捏的极好,几个人几乎是前后脚的到了玄武门,下了牛车,一并向宫里走。

      几人一边走动,一边谈笑风生,眼看就到袭芳院了,忽听前边藤萝假山下有人愤愤地嚷道:“岂有此理,如此不合规矩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怎么得了?我要向皇帝进谏!”

      几位宰相讶然,魏元忠打个手势,几位宰相不约而同站住脚步,侧耳倾听。

      前方引路的小内侍一见宰相们止步,自然也不敢声张,就听藤萝中有人道:“今日宫宴,皇帝与众相公都要出席,这都是贵人!商贾贱类,台隶下品,安能与王侯公卿同座?”

      这时就听又有一人道:“上官郎中,息怒息怒,你说的都是道理,可是这事你管得了吗?那几个蜀地商人是张奉宸的贵宾,你去御前进谏,岂非自讨没趣?”

      先前那人慷慨激昂地道:“义之所在,何惧生死!”

      另一人苦笑道:“生死之事倒不涉及,可你为官不易,为了这么件事情如果丢官罢职,不能为朝廷效力,何苦来哉。不要说你,如今张奉宸甚受圣宠,一会儿就算宰相们来了,怕也要装聋作哑,只当那些人不存在呢。相公们都不肯自找不痛快,你何必多事!”

      “我身为礼部主客……”

      “好啦好啦!消消气儿,赶紧安排你的差使去!在其位,谋其政。这话不假!可今日有宰相们在,就算有什么不妥之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礼部主客郎中出头,快去忙你的事吧!”

      随着声音。两人越去越远,不会儿,二人绕过假山藤萝出现在月门口,魏元忠眯起眼睛一看。认得一个正是近日风头甚劲的千骑卫中郎将杨帆,而另一个却是礼部主客郎中上官霏。

      姚崇回首,蹙眉道:“今日宫宴,张易之竟然把商贾领进宫来了?”

      陆元方抚须道:“前几日听人说,有蜀地巨贾献珍宝于张同休,明珠碗口大小,珊瑚约有七尺,听来令人不敢置信。如今这么说,看来是真有商贾交通张府。贿以重利。得了二张欢心了。”

      韦安石勃然道:“如此。便可使一群低贱商贾昂然庙堂之上么?”

      陆元方苦笑道:“终究是张奉宸所邀,只要陛下没有不喜,我等……”

      韦安石道:“我等宰相。上佐天子、下抚群臣,安能坐视朝纲颠倒、宫闱混乱而不置一辞?”说罢一拂大袖。昂然而去。魏元忠和姚崇对视一眼,慢步跟上。

      冲锋陷阵的事向来都是小弟出马,韦安石初入政事堂,这事他出面最合适,如果触怒天颜,众人再为他出面斡旋就是。

      韦安石一马当先进入袭芳院,上官霏见宰相们来了,连忙上前拜见,脸上隐隐然依旧怒气未息。韦安石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道:“圣上未到,我等先四处走走,你自去忙吧!”说罢便与魏元忠等人沿花荫围廊缓缓散步,那几个商贾在座,他们便绝不就坐,羞与为伍。

      又过片刻,太平公主陪着相王李旦、庐陵王李显从远处走来,几位宰相见状,这才上前相见,几个人站在一起笑谈几句,太平公主便请众人入座,韦安石登时把笑容一敛,道:“公主只管落座,臣等要候陛下来,有话说!”

      相王刚要走去入座,一听这话语气不对,不禁又站住,与兄长李旦对视一眼。

      太平公主顺着韦安石不屑的目光看去,马上发现了缘由所在,黛眉不由一颦。她邀请二张同来,是因为知道二张在御前受宠的程度,这个关节把他们请来,母皇心情会更加愉悦,谁知这兄弟二人太不知礼。

      太平公主虽不知道那几人身份,可今日这场宴会意义非凡,根本就是易换太子前向宰相们吹吹风,通过他们再周知外臣,避免在此过程中引起不必要的非议,二张却呼朋友唤友,未必也太不像话了。

      太平公主正想过去探问一下那几人来历,忽然内侍高宣天子驾到,众人连忙又向外迎,张易之和宋霸子等人也站起来。

      武则天驾临袭芳院,两位皇子、一位公主、众位宰相,再加上二张和那几个商贾一一上前迎驾。武则天哪知站在二张身后的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她也不会过问,只是与儿女和宰相们颔首示意。

      今日家宴,公主既然来了,不能不带女婿,所以武攸暨也出席了。武则天目光一扫,发现只有两子一女外加一个武家女婿,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便吩咐道:“今日是家宴,把三思也叫来吧!”

      马上有内侍躬身退出,武则天本还想唤武承嗣来,只是想到他那身体,只好摇摇头作罢。

      “都坐吧,不要拘束!”

      武则天微笑着向前走去,正要入座,韦安石突然抢前一步,长揖到地,郑重地道:“陛下且慢,臣有本奏!”

      武则天讶异了一下,复又微笑道:“今日朕开家宴,召请各位爱卿同饮,有什么事情令韦卿郑重其事的?”

      韦安石道:“天子家事,何尝不是国事?今日陛下设家宴,王爷、公主、驸马同列,臣等有幸应邀,受宠若惊。然……”

      韦安石把袖子一拂,指向张易之身后躬身而立的宋霸子、龙九套等人,道:“此商贾贱类,入天子之席岂非大大失礼?臣请天子摒退之!”

      宋霸子等人一听大惊失色,武则天眉头一皱,看向张易之道:“他们是商人?”

      张易之没想到韦安石竟敢当面拂他的面子,不禁又惊又怒,天子相询又不能不答。只好勉强道:“他们……他们是臣的朋友,素慕天颜,臣……臣只是……”

      韦安石挺起胸来,大声问道:“请教张奉宸。他们是不是商贾?”

      张易之恼火不已,硬着头皮道:“是!”

      韦安石转向武则天,抱拳大声道:“商贾贱类,不应预此会。请陛下摒退之!”

      宰相郑重其事,而且言之有据,武则天也很无奈,再者她本是极重身份的,张易之引了几个商人进宫,她也觉得有些轻浮,便拂袖道:“把他们轰出宫去!”

      “臣遵旨!”

      不知隐于何处的杨帆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武则天身边,应了旨,走到宋霸子等人面前。沉声道:“走吧!”

      宋霸子几人看看张易之。张易之脸色铁青、目欲喷火。却是无技可施,宋霸子等人只好讪讪地向外走去。

      杨帆一直把他们押到玄武门,轰出宫城。看着他们远去,这才微微一笑。招手唤过任威,对他低低耳语几句,任威点点头,马上也出宫去了。

      杨帆看着羞愧而去的宋霸子等人背影,摇头一晒:“行有行规,官场上的规则和规律比其他行业更加复杂,倘若不解其中要领玄机,硬往死胡同里钻,结果往往是碰得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人有所长,必有所短,隐宗崛起时日尚短,沈沐更是起于微末,纵横江湖或游刃有余,混迹官场嘛……真是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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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三思得了皇帝口谕,快马赶来宫中,到袭芳院时,饮宴已经开始了。

      酒过三巡,张氏兄弟虽然依旧心中恚怒,至少表面上已经恢复了从容神色。

      四名舞伎正在堂前跳着拓枝,武则天持箸看着,忽然想起了当日在龙门伊阙,伊水河畔时女儿与上官婉儿的一舞。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女儿,又看看陪伴一旁的婉儿,两人依净明丽如昔,岁月似乎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什么痕迹,那娇嫩幼滑的肌肤怕是连十六岁的少女都要羡慕。武则天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极重保养的,直到五十岁前,她看起来还如三十许人,明丽妩媚。可岁月终究是所有人都难战胜的天敌,当她一过六十,衰老的速度就骤然加快,哪怕是再好的灵丹妙药也无法阻碍她身体的衰老,再好的胭脂水粉也无法遮盖她的皱纹。

      她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老迈,一个强势了一辈子的人,当她必须面对一种她无法扭转的局面时,那种无力感,寻常人是无法领会的。

      她苍老的目光从儿子、女儿、女婿、侄儿还有她的情人脸上一一掠过,恍如作梦。眼前的一切,似乎是融洽和睦的,可这一幕能持续多久呢?她很清楚,眼前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存在的。

      杨帆从外面回来了,看到庭前的一切,他放慢了脚步,缓缓绕向廊下。正在缅怀与感叹之中的武则天看到了他,目中忽然有了一丝暖意。

      眼前这个人不只是她打算用来百年之后继续维系武李两氏的一道粘合剂,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算是她的女婿吧。

      武则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太平,记得那次在伊水河畔,太平跳过拓技舞后,便与自己发生了挣执。女儿最终还是屈服了,可她是不快乐的,武则天都清楚。抚今追昔、触景生情,武则天忽然觉得自己今天的心异常脆弱。

      于是,在杨帆正欲闪入廊下的时候,武则天和蔼地唤住了他:“杨卿止步!”

      杨帆讶然站住,止步躬身,武则天道:“入座,与诸王、宰相、公主、驸马,同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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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八十四章 杀人不见血


      因为皇帝特许的这份殊荣,杨帆略有些惊讶,但他从武则天的眸中看到的是微笑与和善,一向冷厉威严的女皇帝偶尔一露的和蔼,倒令杨帆有些不适应了。(文學馆)内侍很快给他加了一领席子、一张案几,杨帆在末位上坐下来。

      婉儿没有多望他一眼,席间个个都是人精,稍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杨帆自任千骑中郎将之后,在宫中近乎可以随意行走,与婉儿私唔幽会的机会也多了,如今心态自然不如许久未见的饥渴。

      倒是太平公主很大方地笑望了杨帆一眼,反正她和杨帆的绯闻尽人皆知,所需回避者只有驸马一人,而武驸马此刻即便看到了,也只会装作看不见。酒宴又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武则天放下酒杯,缓缓坐直了身子。

      侍立一旁的上官霏见状连忙挥手,丝竹弦乐顿时戛然而止,舞伎们翩然退下。众人都知道女皇有话说,纷纷停箸坐正。

      武则天先是喟然一叹,轻轻地道:“朕已经老啦。这个帝国,早晚要交到你们手上。朕希望众臣工今后依旧能齐心协力扶保朝廷,朕希望武李两家能够永远和睦相处!”

      婉儿道:“一切会尽如圣人所愿的!”

      众人纷纷称是。

      武则天缓缓点头,扫视着众人道:“今日在座的,有武李两家的王子,有朕的女儿和驸马,还有各位宰相,朕很喜欢今日这般其乐融融的场面,朕希望……你们以后也会如此,祸福与共。共同扶保朕一手创立的大周江山!”

      众人纷纷离席,向皇帝行礼。

      武则天欣然举杯,道:“来,满杯!”

      待众人斟满酒。端起杯,武则天慨然道:“大周万物更新、江山稳固,恰如日之东升,今后。诸王子与诸位臣工只要按照朕设定的循轨而行,必可保大周江山千秋万载!”

      “谨遵圣命!”

      众人轰然应喏,相王李旦突然上前一步,长揖道:“母皇,先贤有云,国家安则先嫡长,国家危则先有功。今大周国势昌盛,四海升平,皇太子之位理应传于母亲的嫡长子嗣。苟违其宜。四海失望。

      儿与七郎皆母皇亲生子也。七郎为兄。儿为弟,皇太子理应由七郎担当。七郎仁明孝友、端重聪慧,是皇太子最佳人选。儿愿辞去太子之位,请母皇立七郎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易立皇储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在场诸人无人惊讶,只有武三思心中小有失落,虽然他早知今日,如今亲自与闻,还是不免黯然神伤。

      李显自然赶紧离席推辞,两兄弟在御前你推我让,上演了好一阵的兄友弟恭,众宰相们才一拥向前,异口同声地赞同易储。武三思和武攸暨也硬着头皮站列其中,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武则天缓缓点了点头,欣然道:“古语有云,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内平外成。我儿能够如此,朕心甚慰。准你所奏,便由你兄长为皇太子,明日宣知朝野、咸告中外!”

      李显见母亲发话了,这才上前接旨,这一回就要隆重些了,他在母亲面前跪倒,郑重领旨。武则天道:“为君者,当敬以修身,正以御下,刚以断事,明以察微,持之不怠,则天变自弭,和气自至。你为太子,当潜习学习为君之道,以求励精图治、济世康民!”

      李显叩首道:“谨遵母皇教诲!”

      武则天又对众宰相道:“尔等文武,皆为辅臣,当竭诚尽忠,辅佐君上。君有任贤纳谏之美,臣有辅君进谏之忠,讨论治乱兴亡,利害得失,使君上明白切要,可为鉴戒,如此君明臣良,国家兴盛可期也!”

      众宰相、众王子乃至二张俱都跪地称命,因为武则天开口便是“尔等文武”,杨帆这个“武”也跑不了啦,只得随着众宰相一起行跪拜大礼,隆重之状,颇有顾命之势。

      在杨帆而言,这副看似君臣和睦的立储场面纯粹就是一场戏,而且是一出早就知道结局的戏,乏味的很。

      众臣工作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模样,配合皇帝做完了这出立储大戏,众宰相纷纷表态支持赞许,明日朝堂正式立储时不用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早就感到体乏的武则天便返回内宫去了。

      皇帝一走,众臣子哪还能坐在这儿吃吃喝喝,众王爷、公主乃至宰相们纷纷散去。杨帆出了玄武门,任威早已等在那里,一见他出来,便道:“属下已吩咐下去了,明日消息便可传遍洛阳!”

      杨帆微微一笑,又嘱咐道:“百姓们知道了用处不大,他们想理会才有作用,不想理会,你便吵翻了天与他又有何干系?要把消息让上面的人知道,二张出身名门,交游也俱是仕宦,这些人才能真的对他们产生影响!”

      任威眸中露出笑意,点头道:“属下明白!之所以要由下而上,只是让他们不好查找出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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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朝会,一个早已被朝野所知的消息隆而重之地向中外宣布了:易立庐陵王李显为皇太子。最高兴的大概就是义安郡主李馨雨了,可最不高兴的也是她。

      高兴是因为她刚被贬为县主,马上又升回了郡主。不高兴的是,姐妹们都晋级成了公主,她却是郡主,这让一向喜欢攀比的义安郡主很是不满。可她刚刚受了惩诫,直接升到公主的话,皇帝的教训未免就成了一个大笑话,她只好接受比姐妹们低一级的现实。

      皇储换人,因为是早已尽人皆知的消息,所差者只是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实现。所以李旦辞太子位,李显登太子位的消息并没有引起朝野多大的轰动,倒是有关蜀商宋霸子、龙九套入京交结二张的传言,开始有板有眼地传播开来。

      在杨帆授意传播的谣言当中。宋霸子、龙九套等蜀商首先被描绘成了粗鄙不堪、不习礼数的暴发户,这是很合乎那些有仇富心理的人的心态的;紧接着又给他们炮制出许多经商过程中渔肉百姓、缺斤少两、哄抬物价的恶劣行为,这又合乎那些一向鄙夷商贾的清高读书人心态,同时引起了受过奸商坑害的百姓的敌视。

      于是。这些人纷纷加入了喷口水的行列。这还不算,还有一些关于宋霸子、龙九套等人进京后“说过”的嘲笑京都人氏的言语和小段子开始到处流传开来。

      宋霸子等人当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可是那些百姓不会质疑究竟是谁当时就站在他们旁边听见了这些话,居然能够知道的这么详细。宋霸子一行人又不可能拉着路人逐一解释,这个屎盆子一扣上去,宋霸子等人立即成了京都公敌。

      当时的地域壁垒很严重,宋霸子这种“地域岐视”的言论,很容易引起当地人的同仇敌忾。而且他们岐视的是优越感很强的京都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间。宋霸子等人成了过街老鼠。大有人人喊打之势。弄得不只他们不敢出门,便是说话带些蜀地口音的人都不敢出门了。

      紧跟着,便有隐隐约约的说法提到了当日宫廷宴会。他们被引入宫廷、结果又被皇帝斥出的消息。在这个小故事里面,宋霸子等人又变成了粗俗不堪没见识的乡巴佬。他们在皇宫里惹出了多少笑话,如何的丑态百出,成了京都百姓反击他们的笑谈。

      然后,在有心人的询问下,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开始稍稍透露出来一点消息,貌似引他们入宫的是宰相后人、如今的奉宸令张公子,还有人提到,据说这几个很没品味的乡巴佬曾送了张公子一条金牛,因为张公子是属牛的。

      污水和嘲讽开始从宋霸子等人慢慢向张氏兄弟身上漫延过去。

      一开始宋霸子等人对于京城里的流言蜚语虽然颇为气愤,但还没有太往心里去,反正无碍大局,只好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来安慰自己。但是渐渐他们发现,张同休等张家兄弟开始疏远冷落他们,不再接受他们的邀请,登门拜访也常吃“闭门羹”

      他们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可惜此时想要挽回为时已晚。张氏兄弟是高门子弟,如今有权有势,钱财对他们而言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并不具备太大的诱惑力,而声望却是他们最想拥有和保持的。

      如今整个事件恰恰是由声势浩大的舆论所形成的,宋霸子等人独在异乡,面对这铺天盖地的污蔑根本无从辩解。他们现在已经猜到是自己的身份泄露,显宗在暗中动了手脚,可是他们做梦都没有想过显宗居然会用这样的方法。

      他们费尽心思,不惜重金接近张氏兄弟,可还没有让这份关系发挥任何作用,便被口水喷断了。

      “不要懈怠!”

      杨帆听到任威的禀报,想像着宋霸子等人焦头烂额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们失败了,必然会另想办法,这时候更要盯紧了他们!我还不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而来,他们的目的,一定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属下明白!”

      任威刚刚答应一声,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未至门前便传来了老管事紧张的叫声:“阿郎!出事了,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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