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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醉枕江山(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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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二章 反戈一击

    长安四年八月,武则天开始卧病在床。
  
  九月初,气象异变,长安竟骤降大雪,如此怪异天气,引得坊间一片谣言。
  
  早在八月下旬,以前归顺武周的突厥将领叱列文崇突然反叛,消息在九月中自传到了长安,武则天在病榻上听取了军情汇报后,马上传旨,命宰相姚崇为灵武道安抚大使,节制灵武道兵马平息概山姚崇虽是文臣,却自幼习武,而且知军机事。当初契丹叛乱时,姚崇就曾多次上书,军机分析十分透彻且每每言中,被武则天认为是一位奇才,这才提拔他做了夏官侍郎,直至如今官拜宰相。
  
  所以,武则天派他带兵也算是名正言顺,此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是武则天向群臣发起的第二波反击。卧病在床的武则天并没有放弃对权力的渴望,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即将展开一系列的人事任命,她要按照她的设想,对朝廷的权力架构进行一番调整。姚崇领兵在即,宰相班中就有了空缺,按例,武则天要向告老还乡或因其他事故离开旨位的宰相询问继承人选。其实,此刻政事堂里的宰相已经人满为患了,以前政事堂里从来没有这么多的宰相。
  
  但是现在的宰相又有几个及得上当初本长倩、任知古、裴行本、狄仁杰、魏元忠那些宰相们精明干练呢?现在的宰相,要么是杨再思那种尸位素餐混吃等死的阿谀之徒,要么是苏味道那种首鼠两端、模棱两可的奸滑之辈。
  
  而武则天已经年老力衰、精力不济,也不像当年一般有足够的精力处理那么多的国家大事,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依赖宰相们的协助,所以她需要一个真正能做事的人。姚崇向武则天推荐了秋官侍郎张柬之,武则天想起狄国老也曾推荐过他,于是欣然应允。
  
  武则天当然清楚,姚崇既然推荐了张柬之,那么张柬之必然与姚崇志向相同但她更清楚,她要治理国家还是需要这样的人。不管如何,张柬之刚刚成为宰相,在宰相班中排名居末,他应该不可能像姚崇一样过激。
  
  如果过段时间这张柬之根基渐成,也像姚崇一般尾大不掉时再把他换掉就走了,在她以太后和皇帝身份执政的这二十年里她前前后后已经换了七十多个宰相,古往今来,再没一个人帝王如她一般换相频繁,这一手她早就驾轻就熟了。
  
  更何况,张柬之与她同岁,都是八十岁高龄了。她都没几天好活了,张柬之偌大年纪,还能搅起什么风浪呢?所以武则天对他放松了警惕,在姚崇率军出征之后张柬之就被任命为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入驻政事堂,成为当朝宰相。
  
  张柬之拜相的这一天,是长安四年十月二十二日。
  
  二十三日,武则天以凤阁侍郎韦嗣立为检校魏州刺史,同平章事。
  
  三十日,武则天以怀州长史房冇冇融为正谏大夫,同平章事。
  
  十一月五日武则天以天官侍郎韦承庆为凤阁侍郎、同平章事。
  
  一系列任命,就像密不透风的一套组合拳,毫不留情地打了出来。
  
  韦嗣立和韦承庆是兄弟,两兄弟同时入阁拜相轰动一时,令人警惕的是这兄弟都与二张交厚。
  
  至于拜相的怀州长史房融,曾经参与编撰《三教珠英》,如今也是二张一党。
  
  在武则天做出这一系列调整的时候,她一直卧病在床,这些旨意都是通过内廷发出的,这使得民间猜忌渐重。许多人传说这些意根本不是女皇帝下达的,女皇已经病重,昏迷不醒,这是二张矫诏、扩张自己的势力。
  
  其实武则天虽然缠绵病榻,连临朝都停了,但她并没有虚弱到不能视事的地步,起码这些命令,都是她把宰相们唤到面前,当前他们的面口齿清楚、头脑清晰地下达的。
  
  但是,太子派、相王派、梁王派等各派势力自然不会站出来为她辟谣,这些谣言对他们是有利的,他们乐于看到这些谣言,其中很多谣言实际上就是他们的人炮制出来并散播出去的。
  
  当武则天一口气儿提拔了三个二张的党羽进入政事党以后,她就着手拔除第二颗眼中钉了。自魏元忠遭贬以后,姚崇就是反张派在政事堂里的最高代表,是武则天的第一颗眼中针。
  
  如今姚崇被她打发到灵武平叛去了,第二个反张派的重要领袖宋螺就成了她急欲拔除的钉子。武则天下诏,命宋螺出按扬州、幽州、陇右及巴蜀四地。
  
  这四个地方,一在东,一在北,一在西,一在南,真是四六不靠,如果再加上一个交趾,那就是想让宋螺沿着武周帝国的国境线绕上一圈了,即便是眼下这四个地方,宋螺想要走完,没有一两年的功夫也办不到。
  
  宋璟知道这是武则天想把他调出京城,他是御史中丞,一旦他离开,女皇帝就可以把肃政言官的这块重要阵地也换成二张一派的人,那时二张的地位就更加难以撼动了,所以宋螺悍然抗旨,不肯出行。
  
  宋璟跑到宫中,在武则天的面前,义正辞严地拒绝道:“臣身为御史中丞,负有监摄百官之责,而朝廷就是百官的枢要之地,故而非军国大事中丞不得离朝,今国无大事,臣不能离开!”
  
  宋螺这一耍驴,可把武则天气坏了,但是武则天还不想把她的目的表现的太赤裸裸,只好强忍了这口窝囊气。然而,她在这短时间一连串的举动,只要不是瞎子谁还看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呢?
  
  面对女皇的反击,群臣诚惶诚恐,他们最担心的是,武则天的病体一直不见好转,每天都只有二张才能侍奉君前,大臣们能够见到天子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们担心二张会在女皇出现不测的时候铤而走险,伪造圣旨。
  
  如果真的出现那样一幕,即便他们仍然能够控制住局势,在法理上也站不住脚了,在史书上,他们势必要留下一个“乱臣贼子”的评价,这是他们所不能容忍的。
  
  宰相崔玄纬按捺不住,前往后宫求见女皇,向她建议道:“皇太子与相王都是陛下您的亲生儿子,他们仁明孝友,足以为陛下侍奉汤药,陛下应该令两位皇子到身边侍候,宫禁重地,还是不要让异姓随意出入的好。”
  
  武则天淡淡一笑,道:“崔相好意,朕足感盛情。”
  
  然而,对于崔玄纬的建议,武则天却并不采纳,群臣更加焦虑起来,他们已经和二张彻底对立,可如今本该属于帝王的利剑,剑柄却操纵在二张的手里,谁也无法预料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剑,已经悬在他们头顶,他们只有一个选择:奋起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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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三章 时不我待

    八十岁,在现代也是高寿了,在唐朝时候更是近乎“人瑞”一般的年纪,这样的老人还能有旺盛的精力、缜密的思想,还能处理繁重而复杂的政务,几乎是不可想像的事。但是少不代表没有,大器晚成的张柬之就是这样一个异类。

  在县尉的位置上蹲到六十多岁,换作旁人都该告老还乡了,可他才刚刚熬出头的张柬之,似乎这时才焕发出生命的活力,他以八十岁高龄成为了当朝宰相,很快就要进入新的一年,到时候他就八十一岁了。

  书房内,刚刚拜相的张柬之按着一张雪白的纸张,悬笔纸上,笔锋下垂,如同一口锋利的枪尖。

  他沉吟半晌,一挥而就:“青田白鹤丹山凤,婺女娥两相送。谁家绝世绮帐前,艳粉芳脂映宝钿。窈窕玉堂褰翠幕,参差绣户悬珠箔。绝世三五爱红妆,冶袖长裾兰麝香。春去花枝俄易改,可叹年光不相待!”

  春去花枝俄易改,可叹年光不相待!是啊,对八十高龄的他来说,早已到了时不我待的时候了。他做了宰相,位极人臣,可以说达到了一个臣子一生所谋的最高成就,他应该感到满足了。然而,在宰相任上,他能做些什么呢?

  像房杜一样辅佐君治理天下,打造一个太平盛世?那非得数十年辰光不可,他不可能再活那么久了。像狄仁杰一样拨乱反正、于风波险恶中力挽狂澜,拯救国朝命运,保养国家元气?

  那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办到的事,虽然他的身体还很健康,但是到了八十岁,他最常想到的就是“归去之期”,当死亡成为他随时可能面对的事情他就有了一种极为迫切的感觉。

  他在年近七旬的时候,才跳出蹲了一辈子的小县城,真正走上通向权力巅峰的道路八十岁的时候,他才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他一生的志向,就是建功立业匡复李唐江山,而这时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所以,谁都能等,他不能等。

  年华易逝,对他而言尤其如是他才刚刚坐上宰相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但他没有时间按部就班地去做好这任宰相了,他必须只争朝夕!

  “阿郎,他们到了!”

  侍候了他一辈子的老家人佝偻着腰杆儿,走到他身边小声道。

  端详着诗句的张柬之沉声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之后,悉索的脚步声响起,宋璟、崔玄晖、杨元琰、桓彦范、袁恕己、敬晖依次走了进来。张柬之刚刚担任宰相,但是在他担任秋官侍郎的这一年里他并有没闲着,他早已阴结力量,联络同志为的就是这一天。

  姚崇被调虎离山了,他在离任之前力荐张柬之,把这个老而弥坚、比他更为激进的老家伙拱上了相位。

  烛影摇红,室中一片静谧进入书房的每一个人脸色都很凝重,他们已经预料到张柬之今日秘邀,将和他们谈些什么。

  张柬之这时是秋官侍郎、同平章事,按后世的说法就是国务院副总理兼司法部长;天官侍郎崔玄晖是组织部副部长;御史中丞宋璟是最高检察院检察长;中台右丞敬晖是国务院副秘书长;司刑少卿桓彦范是最高法院副院长;司马袁恕己是军事参谋长。

  没有人知道他们密议了些什么,书房里的声音时而高、时而低,时而激昂慷慨,时而低沉压抑,老管家在午夜时分亲自送入夜宵的时候,发现这些国家重臣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奇怪的晕红,眼神兴奋的发亮,没有半点疲倦之色。

  翌日一早,彻夜未眠的众大臣悄然告辞,乘上他们没有任何标识的车驾,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相府,一场秘密的行动,从这一天开始悄然展开了。

  张柬之刚刚拜相,再加上年关将近,他应该对几位超然于宰相之上的重要人物礼节性地拜会一番。

  借着这个便利,张柬之第一个拜访的就是皇太子。

  李显对这位大器晚成的张丞相并不了解,所以对他的做事风格全然不知,他本以为张柬之只是一次礼节性的正常拜会,所以脸上还带着虚伪的笑容,本想着不咸不淡地胡扯几句,就起身送客,可张柬之开门见山的一席话,一下子就把他吓住了。

  李显吱吱唔唔地道:“二张……胸无大志,料来……料来不会有什么妨害。”

  张柬之道:“二张之中,张昌宗实为无能之辈,不足为虑。但张易之虽不敢说足智多谋,却也诡计多端,更何况他们网罗有重多党羽,那些人中也不乏野心勃勃者,焉知他们不会怂恿二张狗急跳墙?”

  李显慌忙道:“二张身份尴尬,既非皇室,又非外戚,纵有作乱之心,也成不了事的。”

  张柬之没想到李显竟如此怯懦,但李显是皇太子,是大义的标志,必须得到他的首肯才能保证出师有名,只有他点头,一切行为,才有了合法合理的依据,这个人又是必须争取的,张柬之只能苦口婆心地继续说服。

  “太子,女皇病危,而宫禁森严,唯有二张可出入自由,一旦他们萌生野心,伪造圣旨,皇帝大行之后,他们上有皇帝遗诏,下有死党相助,江山社稷就会落入他们手中。即便他们没有得到强力的军中人物支持,我们也要被动了,那时即便诛除奸佞,青史之上也难免落一个乱臣贼子的盖棺论定,所以,必须先行诛杀,以除后患。

  ”

  李显骇得面如土色,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母皇犹在,想必……想必母皇对一切都有妥善安排,寡人即是君之臣,又是母之子,岂可擅做主张,犯上作乱。”

  张柬之白眉一耸,道:“太子,这样做不是犯上作乱,而是拨乱反正,以兵谏,清君侧!”

  李显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使不得,使不得,行不通,行不通,此举万万不可。”

  张柬之好话说尽,李显就是不允,张柬之眉头一皱,只得换了一个说法,道:“既然太子不同意,那老臣自然不能擅作主张。不过,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臣欲联结众多耿忠之士,以备万一,二张不动,我亦不动,只为自保,如此,太子可应允否?”

  李显一听,这样的话似乎还可以接受,如果二张真的阴谋叛乱,发动兵变,无论如何都要自保的,忠臣们要做些防备倒是很有必要的,他冲口就要答应,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只怕一答应,自己就难以摆脱,一旦母皇察觉,追究起来,那就是塌天大罪。

  于是,李显掩耳盗铃地道:“寡人是储君,天子犹在,寡人不应参予政事。张相公乃当朝宰相,上佐天子,总司百官,外镇四夷诸侯,内抚万千百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张相公可自作决定,无需问过寡人。”

  李显的一双儿女都是被二张害死的,身为生父,此可谓血海深仇,可是一听张柬之要针对二张有所举动,居然还是恐惧若斯,张柬之不由暗自苦笑。

  不过好歹得了他一句话,接下来再做什么,勉勉强强也能打起他的名号,张柬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免得他恐慌起来,明确表态不支持张柬之的行动,那可不好号召忠于太子的大臣了。于是,张柬之便拱手告辞,道:“老臣明白,老臣告辞!”

  张柬之拜访的第二个人是相王,相王在强势母亲的压迫下,性情胆略也称不上如何的果断刚毅,不过比起他的七哥李显,李旦明显还是有几分血性的,或许他那几个杰出的儿子,平时对他影响较多的缘故。

  听了张柬之的话,李旦良久不语,张柬之心中暗道:“相王不会也像太子一样,胆小如鼠吧?”

  李旦垂下眼皮,沉吟良久,霍然张开双目,沉声道:“太子已经首肯了?”

  张柬之怕把他吓退,含糊地答道:“太子答应老臣,可便宜行事。”

  李旦直截了当地问道:“张相公想让孤做些什么?”

  张柬之道:“殿下曾为皇帝,亦曾为太子,声望隆重。还需殿下鼎力支持,若二张有所阴谋,急需应变时,太子必须坐镇中枢,介时唯有殿下的身份和名望,才能外镇九城。至于眼下,还需殿下……”

  张柬之思路十分清晰,一一说的明白,李旦听他说罢,断然道:“好!孤一切尽允张相!”说罢起身,向张柬之郑重地一揖,张柬之慌忙起身避礼,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李旦肃然道:“孤代李氏列祖列宗,谢过张相公,此事若成,张相就是我李家的大恩人!”

  张柬之从相王府告辞,接下来就去拜访梁王武三思,但是对武三思,他就不会坦言其事了,要他直率也得分人,他知道对太子和相王如何直截了当,都不用担心他们会跑去向皇帝告密,但武氏家族一切仰仗武则天,他会做何反应,张柬之可无法预料。

  武氏家族掌握着武周最庞大的武装力量,要行兵谏,是绝对离不开武氏家族的支持或默许的,但这件事他不打算亲自说与武三思并与之商量。张柬之从相王府离开不久,相王就备车直奔太平公主府,找他那个尤胜须眉的小妹子李令月去了。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长安悄然织结形成。

  作为那只触觉最灵敏的蜘蛛,杨帆悄然趴在角落里,似乎已经感应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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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四章 秘谋兵谏

       相王这一次倒真是不想袖手旁观了,上一次他置身事外,一则是因为太子才是事主,可太子本人都胆怯畏缩,事主自己都不出头,却让他跳出来冒险替魏元忠说话?相王心中有气,他又不是圣人,同样不想惹祸上身。

  可是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对二张是如此庇护,竟连十恶不赦之罪也一味包庇,群臣合力对二张发动战争,在占据法理的基础上,依旧因为母亲的偏袒而铩羽而归,相王感到害怕了。

  作为李氏家族的重要一员,他现在和太子的利益还是休戚相关的,如果真让二张控制了皇帝、把持了政权,后果不堪设想。如今太子既然决定出头,相王自然也是当仁不让。

  要做这种大事,相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太平公主,他知道这个妹子手中掌握着一股极大的政治力量,更清楚要论胆魄、智慧,这个妹子比他和七哥都要更胜一筹。

  除此之外,妹子还有武家媳妇的身份,而武家现在控制着在京的大半武装,要想兵谏,就根本绕不过武家,要和武家沟通协调,妹子又是最合知的人选,所以这件事必须得拉上妹子。

  太平公主在书房里会见了她的胞兄。对自己的胞妹,李旦并不遮掩,他一落座,就直言不讳地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李旦先把今日张柬之拜访他的经过说了一遍,又对太平公主道:“二张如此受宠,实在出乎为兄的意料之外。如今母亲病情严重,二张把持着宫闱,更加令人担心,我觉得,是该采取特别手段的时候了。”

  太平公主蛾眉微微一挑。问道:“王兄觉得,他们能有多大的把握呢?”

  李旦摇头道:“不是他们,而是我们!他们已经向母亲诤谏过了,结果如何呢?只靠一群文官,是断然不成的,这一次是要施兵谏,只有太子、你、我,包括武氏家族,我们有志一同,鼎力合作。才有成功的可能。”

  太平公主又道:“太子答应了?”

  李旦点头道:“是!张柬之亲口所言!”

  太平公主吁了口气,呐呐地道:“换而言之,这一次是倾举朝之力对抗天子了。”

  李旦苦笑道:“宋璟以‘天子相’之罪弹劾二张的时候,就已是倾举朝之力了,结果还不是一败涂地?这一次。固然需要李武两家鼎力合作,但最最重要的。既然是兵谏。就需要动用武力,武力才是根本。”

  太平公主缓缓站起身,在房中踱起步来,裙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荡着,如水之律。李旦知道这样重大的事,妹子需要好好考虑一下。而她考虑的重点,应该不是是否参与,而是此事成功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太平公主踱步许久,倏然站定身子。毅然对李旦道:“眼下,母亲病重,久不临朝,而后宫旨意频传,二张党羽屡获擢升,朝野为之震动。也只有实行兵谏,诛杀二张,以清君侧,才能扭转乾坤了。令月愿附两位兄长尾骥,共行大事!”

  李旦欣然道:“为兄就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太平公主目光一闪,问道:“你们现在掌握了多少武力?”

  李旦摇头道:“眼下还谈不上对武力的掌控,总要先确定有多少盟友,谁愿参与其中,才好分工协作,商量具体计划。我现在只知道,不管有多少人参与,我们唯一的办法只剩下兵谏了,而想要兵谏就只有一条路,试图通过其他任何通道抵达寝宫诛杀二张,母亲都会有足够的时间调动兵马,平息骚乱。”

  太平公主沉声道:“玄武门?”

  李旦用力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玄武门!如今守卫玄武门的人是千骑,而千骑的将领是杨帆,这个人至关重要,你……有没有把握,让他站在我们一边?”

  太平沉默了,李旦也没有急着催问。尽管作为太平的胞兄,不会有人蠢到去他面前宣扬太平与杨帆的风流韵事,但他多多少少还是听说过一些,不过他并不认为这层关系就能保证杨帆站在他们一边。

  他们认为自己是兵谏清君侧,可对皇帝来说,这无异于谋反。一旦失败就是身死族灭的结局,面临谋反大罪时,妻子举告丈夫、儿子举告老子的事,历史上都曾发生过的,情情爱爱一类的玩意儿根本无法保证什么。

  杨帆有家有业、官居四品,是理智成熟的成年人,决不会因为儿女私情,就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断然选择站在对方身边。所以如果太平轻率地相信杨帆,他反倒要提醒妹子应该谨慎小心了。

  太平沉默良久,才缓缓地道:“这件事,我会先探探他的口风,再决定是否对他合盘托出。”

  李旦舒了口气,露出赞赏的目光,道:“兹事体大,本就该格外小心。杨帆那里是一个关键,还有一个关键就是武家。武家控制着北衙的精锐,如果武家不同意兵谏,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就微乎其微。”

  太平公主点点头道:“经过这几年的休养生息,我们在朝中的确积蓄了一支力量,但是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始终没有机会掌握兵权。兵谏的时候,冲入宫中诛杀二张或许用不了多少人,但是要控制宫城、皇城,就必须要有兵权在手。而没有现在把持着军权的武氏家族点头,我们毫无机会。”

  李旦道:“所以,我们必须得说服武氏家族与我们合作。”

  太平公主颌首道:“这件事交给我吧!”

  兄妹二人又计议了一番,因为现在是串联各方势力的时候,盟友还未确定,无法确定具体的兵谏计划,所以二人也讨论不了太具体的东西。

  李旦来探望妹子,本是很寻常的一件事,但是因为二人现在正策划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自然就有些心虚了,李旦不敢久留,看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匆匆告辞。

  太平把兄长送走,回到书房坐下,沉思良久,仰首望着屋顶承尘,缓缓地道:“高祖皇帝欲立建成,太宗皇帝于玄武门发动兵变,把他将要失去的一切抢了过来,你觉得,如果我们再发动一次玄武门之变,我们能不能像太宗皇帝一样获得成功呢?”

  书房里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可她说这话的语气又不像是仰天自问,那么她是在和谁说话?

  太平公主身后,是一幅“花开富贵图”的坐屏,屏风上绘着一朵朵娇艳美丽的牡丹花,随着太平公主的询问,屏风后面悄然走出一人,长身玉立,轻衫如雪,俊美之中透着一股勃勃的英武之气,正是杨帆。

  杨帆今日来可不是向太平公主通风报信的,虽然他因为触手甚多,已经隐隐察觉了一些征兆,却也只是通过他的人,察觉到张柬之等一些人正在秘密地接触,至于他们磋商的具体内容自然一无所知。

  这种情况下,他不会把那些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的消息对太平透露,即便他已经掌握了全部内情,他也不会匆匆上门合盘托出,势必会想一个更妥当的办法再说,否则以太平的智慧,一定马上就能察觉到,他掌握着一支庞大的力量。

  事实上杨帆今日登门,只是因为他察觉到张柬之及其一众党羽似乎有所图谋,他不确定太平公主是否也是这个秘密的参与者之一,所以今天是向太平打探消息来了。结果李旦突然登门拜访,被他听到了一切。

  太平公主本可以把他安置在别处,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秘密可以瞒着杨帆,不想让情郎觉得自己把他当成了外人,所以才让他避到了屏风后面,结果让他听到了欲行兵谏的全部计划。

  从这一点上来说,女人和男人的确在先天上就有着很大的不同,男人总是相对更理性一些,如果换作杨帆,即便不是继嗣堂这种在太平立场上绝对不能接受的秘密,只要是机密,也不会贸然让她与闻。

  哪怕杨帆没有继嗣堂显宗宗主的敏感身份,没有任何秘密可以瞒着她,他也宁可在事后仔细斟酌一番再透露给她。而大多数女人一旦涉及到感情就不是那么理智了,这一点连一代天骄武则天都无法免俗,自然也不能苛求太平。

  玄武门是实施兵谏的唯一选择,杨帆早晚要被拉扯进来,现在杨帆已经听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太平公主便干脆绕过了试探、接触、联手的正常过程,直接与他商量大事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杨帆说出了他在五丈原观望葫芦沟三国古战场遗迹时发出的那句感慨。

  “再完美再缜密的计划,也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失误或者意外而功亏一篑。但是即便是一个漏洞百出的计划,如果运气够好,也未必不能成功。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事情最终成功与否,而是……是否决定参与其中。”

  杨帆在太平对面坐下,就坐在李旦方才所坐的位置上,臀下的坐垫似乎犹有余温。

  太平公主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经决定参与,我决定的事,就决不会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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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五章 以古为镜

    杨帆微笑道:“那么,我们只要认真考虑一下如何做好这件事就行了,又何必在意最终的结果呢?这世上本没有什么事是万无一失的。”
  
  他的笑容虽然安详,可眼角的纹路却有些发僵,实行兵谏的后果他很清楚,他明白一旦失败将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也知道时至今日只能诉诸武力,而且从很久以前他掌握千骑时起,他就准备着会有这么一天,但是事到临头依旧难免紧张。
  
  太平公主清澈的双眸像一汪泉水,深深地凝视着他,低声道:“你会帮我吗?”
  
  杨帆道:“从一开始,我和你不就站在一起么?何曾做过对手?”
  
  太平公主的唇角慢慢勾起一抹狐媚妖娆,眸中漾出温柔甜蜜的笑意。但她只是眸波一闪,就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白了杨帆一眼,幽幽地道:“当真从一开始,你就和人家站在一起么?”
  
  杨帆道:“当然是……”
  
  杨帆语气一顿,忽然明白过来,不禁好笑道:“公私要分明啊令月姑娘,想当初在洛水河畔,我不接你抛过来的‘绣球’,可不代表我不肯站在李唐一边。”
  
  “哼!”
  
  想起当初在他面前所受的委屈、所掉的眼泪,太平犹自有些不平,不过她无法否认,不管杨帆是否接受她个人的感情,在政悳治立场上,杨帆却是一贯站在李唐一边的,可女人又有几个能把公私分的那么清楚呢。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知不觉地温馨起来,二人目光缠绵对坐良久,杨帆才低声道:“施行兵谏,诛杀二张,如果失败,后果自不待言。如果成功呢,江山是否便能从此安定下来,你想过么?”
  
  太平公主微微扬起了眉,不太明白他这句话,但她只是稍稍咀嚼了一下,便明白了杨帆的意思。杨帆这番话说的其实比较含糊,因为他真正要问的是对武则天如何处置,可武则天却是太平的母亲,他自然不好问的太过明白。
  
  但他又不能不问,如果这些皇子、皇女、皇侄们实施兵谏诛杀二张之后,依旧让武则天把持着大权,傻兮兮地坐等皇帝驾崩后再把政权交接给太悳子,那杨帆抽身就走,这次行动他绝不参与,而且绝对不会放水,谁也别想从他的玄武门闯进皇宫去。
  
  杨帆这种顾虑并非无的放矢,盖因张柬之串联的这些派系,不管分属哪一派,追根究底都和武则天有牵扯不清的关系。太悳子、相王和太平是武则天的亲生儿女,而武氏一族则是武则天的娘家人。
  
  太悳子、相王和太平公主出于孝道,即便兵谏成功,也不可能对武则天做出太过份的事来,虽然武则天当初对李唐家族不曾有过丝毫手软,可是孝道这座大山,却不是武则天的儿女晚辈敢去触碰的。
  
  武氏家族能有今天,全都依赖于武则天,他们虽想诛杀二张,却更加不会对武则天赶尽杀绝。杨帆对武则天这个老妇人却不敢有丝毫轻视,尽管她已经太老,像一头垂死的猛虎,可是只要给她一点喘息之机,她依旧可以咬死比她小得多的猎物。
  
  而在大周国土上,哪有和她比肩的庞然大物?杨帆若不弄清这些皇子、皇女、皇侄们的真实意图,冒冒失失地就跟上去,人家一家子是打断了骨头连着筋,最先倒霉的肯定就是他们这些摇旗呐喊冲锋陷阵的虾兵蟹将,到时候太平公主都保不住他。
  
  太平公主明白了杨帆的意思,她也知道,这一点上含糊不得,若不能打消杨帆这个顾虑,即便二人之间有私情,杨帆也不会搭上全家陪她去兵谏。
  
  她思索片刻,缓缓说道:“诛二张,清君侧,合乎大义名份,但也只能这么做,天子是我的母亲,我不能对她有所不利。”
  
  杨帆目光一冷,太平公主却紧接着又说了一句:“诛杀二张之后,可援引太宗时玄武门故事,你看这样妥当吗?”
  
  杨帆听了,目光陡然又亮起来,这个回答,他很满意。
  
  太平公主的回答其实也比较含糊,是侧面暗示,并没有直白的表态,因为她说起的毕竟是对她母亲的处置,做儿女的总不好说的太赤裸裸。
  
  可她说起玄武门故事,同样是含糊暗示,不肯明讲,因为她是李世民的直系子孙,而李世民当初这件事做的不太地道,他能利用无上的君权修改史书,让千百年后的人分辨不清当年的是是非非,却无法瞒过这些才过了几十年的国人。
  
  太平为尊者讳,也只好含糊其辞了。
  
  当初,李世民觊觎太悳子之位的事天下皆知,而李渊是决意立嫡长子的,他的态度也从未改变。李世民不肯死心,眼见他势力大成,齐王李元吉曾想趁李世民去他府上时将李世民杀掉,以保大哥尊位,却被李建成极力阻止。
  
  之后东宫属臣魏征也曾力劝李建成诛杀李世民,并再三为他献计,也被李建成一一否决。李建成这么做或许是因为宅心仁厚,又或者是因为他已经是太悳子,名份已定,不想做那恶人,总之他不肯做决的结果是被李世民害了。
  
  李世民在玄武门杀死李建成和李元吉后立即带兵进宫,自己先不出面,而是由尉迟恭去见天子,扮黑脸软硬兼施地迫使李渊承认现实、交出权力,待李渊无奈同意之后,这才亲自出面,跪地大哭,向父亲请罪,来了一出父慈子孝的好戏。
  
  说起这尉迟恭,也绝非演义中的大老粗形象,此人有勇有谋,力劝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的是他,射死齐王李元吉的也是他,恫吓李渊交出政权的还是他,他是玄武门之变的真正策划者和实施者,至于秦琼和程咬金,只是参与者之一罢了。
  
  李世民诛杀太悳子和齐王之后,就把父亲李渊软禁起来,但名义上李渊依旧是一国之主,拖了一段时间,才上演禅位把戏,他这么做就是为了不想担上篡位的恶名,要努力营造一副父子相授、名正言顺的模样。
  
  太平公主对杨帆的答复,显然是说兵谏之后就模仿祖父李世民的手段,对母亲实施事实上的控制,过段时间再让她禅位,这样既能保证兵谏真正达到效果,又不至于担上逼母篡位之名。
  
  杨帆知道太平对她两位兄长的影响力,她既然这么说了,一定能说服太悳子和相王,这样就能避免兵谏后武则天反悳攻倒算的可能,但是要这么做还有一个绕不过去的人,那就是梁王。
  
  眼下兵权还掌握在武氏一族的手中,要兵谏就必须要得到武家的配合,而武家会同意这么做吗?
  
  太平道:“梁王那里,我会去做说客。武氏一族对二张也是深为忌惮,我想他会同意实施兵谏的。”
  
  杨帆道:“但梁王同意的,只能是诛杀二张,他是不会同意对天子有所不利的。”
  
  太平道:“天子是太悳子、相王和我的生身母亲,作为儿女,我们本来就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大逆不道的举动。至于说让母亲交出政权,眼下来看,如果没有二张这个变数,母亲交出权力也不过就是一年半载之内的事情,这一点武三思很清楚,那么我们提前一些时日,他又能坚持什么?皇位已经跟他无缘了,他就不想与我李家缓和关系么?”
  
  杨帆思索了一下,轻轻点点头,道:“嗯,这件事你尽力而为吧,只有武家同意,我们才能在军队中动手脚,这个盟友必须要拉过来,为了达到这一目的,许诺他们一些好处也在所不惜!”
  
  太平深以为然,点头道:“二张那边,我们要不要拉拢些人过来?”
  
  杨帆想了想,摇头道:“不妥。二张根基尚浅,他们身边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位高权重的,这些人依附二张也是首鼠两端。另一种是二张一手提拔的,这些人发迹的时间还短,有些尚未掌握重要权力,有些虽被二张安插到了重要职位上去,刚刚到任也只一两个月,还不能控制那些要害部门,于我们既无危胁,也无帮助。”
  
  太平公主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杨帆所说的大有道理。如今要实施兵谏,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祖父当年发动的玄武门之变,并从那次成功的兵变中检讨得失。
  
  当初李世民觊觎皇位时,太悳子李建成虽然不肯采用极端的手段对付他,但也并非没有采取措施防范,他一面压制秦王府的发展、削弱李世民的势力,同时还和李世民一样,向对方采取了渗透和拉拢的手段。
  
  只不过,李建成拉拢的是李世民的心腹大将,而李世民拉拢的则是李建成手下官职较低却掌握关键性权力的那些人,比如看守玄武门的守将常何,所以李建成一无所获,而李世民却一再成功。
  
  两者为何有这么大的差异?并不是李建成眼高手低,能力太差,而是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同。李建成已经是太悳子,大义所在,如果他能成功地把李世民身边的领兵大将拉拢过来,就可以兵不血刃地达到目的。
  
  可李世民不是太悳子,李渊也根本没有更换太悳子的想法,他根本就没有机会用正当手段上位,除非实行兵变,兵变最需要的就是守卫皇宫关键要害处的那些守将。两者的地位和拉拢的目的不同,自然采用的手段也不同。
  
  眼下二张的势力主要在宫中,如果太悳子、相王、太平公主和梁王几大势力联手,就可以把持军政两界的绝大部分力量,进而发动兵变,确实用不着冒险拉拢二张身边的人,一旦泄露消息,后果反而不妙。
  
  这些关节一旦想的明白,作为勾连李武两家的关键,太平公主的思路便迅速明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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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六章 狡兔三窟

    武三思送走了太平公主,站在府门前略一思索,便唤过一名心腹家人,吩咐道:“你速去金吾卫,请河内王来府上见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那家人急急而去,武三思正要转身回府,刚一回身,就见安乐公主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出来,而他那个没出息的儿子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媳妇身后。武三思顿时白眉一皱,不悦地问道:“你们这是去哪儿?”
  
  安乐公主虽然骄横,但是在这个公公面前却还真不敢放肆,一见他正站在门口,安乐公主马上站住身子,向他乖巧地福了一礼,娇声道:“公公,桓国公延秀在曲池设宴,相邀崇训参加,儿媳要陪夫君赴曲池之宴。”
  
  昨日是梁王武三思夫人的大寿,所以武崇训夫妻也赶回来,晚上就在梁王府住了一晚,武三思虽然不满这个儿媳整天热衷交际,可是一来儿子儿媳另有居处,眼不见心不烦,二来他也清楚这个儿子对媳妇有多听话,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武三思本来还想叫长子到书房里共同商议一下这件大事的,眼见儿子颠颠儿的陪着娘子离去,也就懒得叫他了,这个儿子还当真不够争气,可仔细想想,他几个儿子又有哪个立世成器的?
  
  一时间,武三思不禁心灰意冷起来:“罢了!休说这江山我已经失去争夺的资格,便真有本事争来了,这几个孩子谁有本事守得住?老夫己年近七旬,也帮不了他苟几年啦,还是保他们一份富贵荣华罢了。”
  
  一念及此,武三思更坚定了与太平公主合作的念头。
  
  今天太平公主骤然登门,武三思着实有些意外,一般来说,除非是召开家宴的时候,而且有武彼暨陪同,否则他这个弟妹是从不登门的今天太平公主不但来了,而且没有武攸暨陪伴在侧武三思便有些意外。
  
  待他把太平公主请至堂上坐下,向她问起来意,太平公主向他稍作试探,便开诚布公地说明来意倒把武三思吓了一跳。
  
  凭心而论,武三思对眼下的形势也感到棘手,武则天缠绵病榻已经很久不见外臣了,对儿女、侄子们她一概不信任,反把二张当成了亲人,武三思也是颇为担心。
  
  他倒不相信二张敢矫诏称帝,二张怎么也不至于蠢到那个程度。可是这不代表二张什么手脚也不会做。武则天如此高龄,又疾病缠身,明显不太乐观了,这个时候二张会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前程?
  
  二张已经和武李两家都结了仇,他们会这么老实地等着武则天咽气然后乖乖滚回张府,等着武李两家和他们算李重润、李仙惠和武延基的旧帐么?绝不可能!就算二张肯,依附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人也不肯。
  
  他们一定会寻求自保,想要自保那手段就多了,他们可以矫诏,让相王李旦继位,他们害死的是李显的儿女和武家的人,冇如果他们立下扶保李旦称帝的功劳李旦投桃报李,自然可以保住他们的富贵。
  
  如果他们不舍得权力,他们还可以矫诏,越过李显立李显的幼子李重福继位称帝,李重福年仅七岁如果他们立李重福为帝,再从遗诏上把自己两兄弟任命为顾命大臣,那就挟天子己令诸侯了。
  
  是不是二张有了武则天的“遗诏”,武李两家就一定会遵从?那当然不见得,武李两家完全可以声称遗诏是伪诏,拒不受命,可那样一来,他们就得背一个不奉诏的乱臣贼子之名,再想洗刷这罪名也是千难万难。
  
  而且,羽林卫大将军武彼宜的立场目前很难确定,他一直只忠于武则天个人,对武李两家的争端、对武李两家与二张之间的争端置身事外,如果他相信武则天的遗诏,或者二张以天下兵权为诱饵争取他的支持,那么武李两家能否椎翻伪诏都很难说。
  
  如果二张够聪明,再对杨再思、苏味道等一班宰相们封官许愿甚至许以王爵,对一些掌握着重要武装的封疆大吏大力拉拢,宫中又有武彼宜给他们撑腰,先立幼帝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二张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了气候。
  
  在此过程中,他武三思将如何自处?不错,他也有被拉拢的可能,可是二张拿什么拉拢他呢?他已经位极人臣,升无可升了,二张也不可能再给他更大的权力,那样二张就是替他做嫁衣了。
  
  所以,作为武氏家族的当家人,他必须从长远角度为自己、为儿孙、为武氏一族认真打算,他选择的结果就是与李氏联手。他和李显是亲家,而李显一向平庸无能,如果他再有佐立新君之功,他就不会受什么影响。
  
  至于姑母那里,太平公主那番话他也听进心里去了。太平公主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实行兵谏以后,会促使女皇交出权力,武三思尽管很依赖他的姑母,却也知道姑母确实撑不了多久了,这件事他早晚要面对。
  
  那么,干脆就诛杀二张,按照姑母这几年来一直着手安排的布局,由武李两家共掌天下吧,无论谁试图改变这一格局,都必须铲除,不管这个人是二张还是一手制造出这一局面的武则天本人!
  
  武李倒张联盟,从这一刻开始正式形成了。
  
  ※※※※※※※※※※※※※※※※※※※※※※※※※※※
  
  夜色深沉,杨帆慢慢走到书房的西山墙处,身后跟着小蛮和阿奴,阿奴提着一盏灯笼。雪色泛光,所以大地比较明亮,那灯光便也并不显眼。
  
  山墙下是一副五牛图的壁刻,壁刻前面还有一口水缸,水缸里本来植着睡莲,但此刻正是冬季,缸里只能看到微微溢出的乳白色的冰块。
  
  杨帆伸手抱住大缸,向左用力一旋,那大缸转动起来,周围的积雪纷纷翻起,杨帆把大缸用力转了三圈,又走到壁刻前,扳住中间一头牛凸出的石质牛角,猛地向前一拉,石壁轰然一声,中间竟吱轧轧地露出一个洞口。
  
  杨帆回首问道:“你们两个可看清楚了?”
  
  小蛮和阿奴轻轻点了点头,杨机便从阿奴手中接过灯笼,率先走了进去。
  
  垒石堆砌的通道,一直沿伸向假山里面,杨帆的声音在石窟里有些空洞:“看到这个把手了么,你们进来之后,只要扳动这里,入口就会封死,外面的人如果想挖出就不是一时半刻的事了。
  
  从这里一直往前走,一共有三条道路。左边这条直通距此两里有余的一处湖畔,出口在一户人家的井里。右边这条通向咱们宅子的侧后方,出口在安乐公主府后墙外一户民宅的菜地里。中间那条通道通向郑氏夫人的宅子,平时是封闭的,你们不用管。”
  
  杨帆介绍的很仔细,小蛮和阿奴对视了一眼,清丽的眉宇间隐隐带着一抹忧虑。丈夫突然把她们唤来,带着她们沿自家的秘道走上一遍,还这么郑重其事地介绍一番,她们如何会不担心。
  
  她们知道自家府邸里有暗道,不过却一直没有走过,也没有了解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在杨帆的陪同下进入秘道。
  
  杨帆道:“这条秘道是由显宗的高明匠人精心设计的,而且设计者也是各自负责一段,施工的人也是如此,因此知道整条秘道详情的人只有我们三个。至于黄圆宝冇帮咱们家建造的那间密室,那只是个幌子,我根本就没想启用过,他毕竟给皇家造过宫室……”
  
  杨帆提着灯慢慢走在前面,声音十分清晰:“如果需要用到这条秘道的时候,情况一定是十分危急了,你们带领全家人避进这里,可以选择左、也可以选择右,还可以分别从两个出口离开。
  
  出口处所在的人家,都是我早就安排好的人,只要你们从这里一出去,他们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左面这条出口的人可以安排你们去西域或南疆,右边这条出口的人可以安排你们去扶桑或者南海。至于具体送你们去哪里,还要视当时的具体情况而定。”
  
  小蛮颤声道:“郎君,究竟出了什么事?”
  
  杨帆回过身,向她微笑道:“你别担心,没发生什么事,否则我还会带你们来这里慢条斯理地讲这些事吗?早带着你们逃之夭夭了,呵呵,今天跟你们交待这些,只是以防万一。”
  
  小蛮并未因此释疑,执着地问道:“郎君,你我夫妻己久,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情为人么?别瞒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想让奴家防什么?”阿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杨帆的手,她的小手一片冰凉。
  
  杨帆暗暗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以这两位娘子的精明,不是轻易就能哄骗过去的,眼下既然对她们做了一番交待,不吐露实情只怕她们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可是对她们交待了一切,她们就不担心了么?
  
  杨帆心犹不死,故意用轻松的语调道:“我现在的确有件大事要做,不边……不会太危险的,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还不懂?呵呵,真要说风险,什么事都有风险,走在路上会遇到惊马,坐在家里会垮掉大梁,我只是一向未虑胜先虑败,这才……”
  
  “郎君!”
  
  小蛮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柳眉挑起,渐显英气:“李唐的公主、武周的王侯,郎君何曾在意?吐蕃王城里,郎君戏弄过赞普和大相;突厥薛延陀城,郎君周旋于十万大军之中亦游刃有余。这一次,究竟是谁,令你如此慎重?”
  
  杨帆沉默良久,轻轻答道:“女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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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七章 磨刀霍霍

      张又是一年年关将近,临近年底时宫里的人出出入入的也频繁起来,置办年货的太监、扎彩棚的匠人、排练大型宫乐舞蹈各种庆祝活动的教坊司乐伎······,因之宫禁较之平时也松懈了许多。

  但是小年的头一天,宫里却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有个小太监突然跑去禀报上官婉儿,发现有人揣带宫中物品出去售卖,上官婉儿闻讯之后马上从内卫调了一队人,由她的亲信太监率领,至各处宫门严格盘查。

  结果他们从一些来不及走避的宫娥、太监身上搜出一些绫帛、香炉、头面、书册等器物。其实这些东西都不是太值钱的东西,真正贵重的东西他们也不敢窃卖,但是从宫中抄走一些东西,利用出宫的机会贩卖,总归是犯了规矩。

  上官婉儿大怒,但她并没有把这件事禀报天子,一则小偷小摸这种事情没必要禀报天子,二则天子近几个月一直缠绵病榻,不但多日不上朝了,就连新年的几项重大庆典也无法出席,这种小事自然更不可能去打扰她。

  于是,上官婉儿把这件事向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做了通报,督促他加强管理。因为负责把守宫城的是羽林卫,其中玄武门由名义上隶属羽林卫,实际上直属天子的千骑把守,其他各处宫门都在羽林卫的直接控制之下。

  正常来说,太监宫娥出入宫闱,羽林卫是要搜身的,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这方面一直不是太严,说不定有些羽林卫士兵也是收受了他们的好处,故意放纵,所以太监宫娥们能挟带出宫,他们是难辞其咎的。

  武攸宜很是懊恼,也只好吩咐手下加强盘查·些许小事,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紧接着,次日小年,殿中丞吉顼巡察各处宫室时·又意外发现几名羽林卫将士偷偷喝了酒,并于酒后上岗,执勤守护,吉顼大为不满,这些人虽再三求饶,吉顼仍是铁面无礼地把这件事告诉了武攸宜。

  到了腊月二十八这天,太常寺在宫里排演傩戏·选拔了一百二十名小黄门扮演子,又从金吾卫里挑选了几百名膀大腰圆的将士扮演各路神仙妖怪,在排演驱傩大蘸之后·排练处又莫名其妙-地起了一场火灾。

  火灾倒是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但是事后一查,是他们散去时驱魔的火种没有完全熄灭才酿成的火灾。参演的小黄门和金吾卫力士都受到了惩罚,可火灾是在他们离开近一个时辰后才死灰复燃的,负责巡戈的羽林卫自然更少不了责任。

  于是,风闻此事的周利用、张廷等几位御史便上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奏章,历数羽林卫管理不善的种种劣迹,要求朝廷予以查办、进行整顿。

  如今武则天已经因病久不上朝·除了十分重大的事情也不再亲自处理,这道奏章便落到了刚刚拜相的张柬之手里。

  其实论资历,刚刚拜相的张柬之没资格抢在杨再思、苏味道等老宰相头里处理事情·可那几位宰相都是怕担事的人,这份奏章涉及到建安王、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他们不想得罪人·互相推诿之下,这份奏章自然就落到了张柬之的手上。

  张柬之倒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对这份奏章十分重视,马上召来武攸宜,声色俱厉地谴责了一番,次日就免去了几个直接或间接需要承担责任的羽林卫将官,调拨了几个年轻有为的官员进入羽林卫任职。

  张柬之安排的这几个人包括中台右丞敬晖·司刑少卿桓彦范,右散骑常侍李湛·散朝大夫王同皎、秘书丞薛思行、谏议大夫杨元琰,这些人一水儿的都是文官,好在唐朝文武官员互易角色极其正常,杨帆就是先武后文继又从伍的,张柬之有此安排也不稀奇。

  这些人被张柬之安排到羽林卫,分别担任将军之职,本来一下子撤换、任命这么多羽林卫的中级将领,必定会引起军权在握的武家人警惕,只要武三思出面干涉,张柬之这次大规模的人事调动绝对难以成功,但是武三思对此居然保持了缄默。

  武攸宜因为御下不严,以致部下屡屡出错,本就有些心虚,又得不到家族中掌握军权的众多亲人支持,所以对张柬之的这番调整也就听之任之了。

  武李两家谋划的兵谏,顺利地展开了第一步。

  这几个人分别担任羽林将军之后,马上把一些亲信家将引入军中,他们不可能对羽林卫做大规模的换血行为,但是引进几个亲卫充作亲兵,这是很正常的事,当初杨帆组建千骑,也曾把从未从军的任威等亲信侍卫安排到军中。

  在这些中层将领紧锣密鼓地筹备兵谏的时候,宫里也在婉儿的安排下悄悄发生着变化,这些变化就在二张的眼皮子底下,但二人却全无察觉,说起在宫中的底蕴,他们怎么比得上经营二十年之久的上官婉儿。

  杨帆这里也在悄然做着准备,杨帆找到马桥,与他密议了一番,第二天马桥就“病”了,一连多日他都告假在家。本来玄武门是由五位郎将轮流值守的,可马桥生了病,他轮值的这一天就要有人替代。

  马桥为此找到了陆毛峰,陆毛峰欣然应允,在马桥告病在家的这些天,都由他代替马桥戍守,这些假期当然是需要还的,那么必要的时候,只要马桥一“痊愈”,就可以反过来替陆毛峰值戍,这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避免陆毛峰出现在玄武门。

  杨帆做这番准备是经过充分考虑的,在他手下有五位郎将,其中黄旭昶、楚狂歌、马桥以及独孤讳之他都有把握能够控制,只有陆毛峰当初是二张引荐进入千骑的,杨帆对他不能不提起几分小心。

  其实陆毛峰在千骑的这几年,与千骑一干兄弟处的极好,对杨帆也是忠心耿耿,可这件事太过重大,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做亡命一搏,一旦失败,最好的结果就是亡命天涯,杨帆不敢冒险。

  如果陆毛峰依旧忠心于二张,哪怕只是为了报答二张的恩情,效仿关云长来个“义释华容道”,那都是杨帆不可承受之重,他不敢冒这个险,而且用些手段让陆毛峰避开,也免得陆郎将难做。

  当然,如果兵谏当天恰好是陆毛峰当值,杨帆也可以安排几个亲信,在发动兵谏时先把他控制住,可那样一来,两人几年来的交情就荡然无存了,事后也很难再弥补裂痕,莫不如用些委婉的手段让他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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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张这些日子一直守护在武则天身边,在询问御医,获悉武则天情况不妙-后,他们更是连夜把武则天迁居到迎仙宫,调来他们的心腹,控制了整座迎仙宫,宰相们想见天子必须经过他们的同意,就连内相上官婉儿不得他们允许也没机会见到武则天了。

  太子这些天每天都扮孝子,跑到北门外守候,等着病重的母亲召见,入宫侍奉,可惜他只能守在北门外,连母亲寝宫的飞檐殿角都看不见。

  二张做出此等行为,只是因为对前途和未来感到迷茫所做出的本能反应,至于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其实毫无头绪。这些天来,二张汇聚了一班亲信,也在商量武则天驾崩后他们的出路问题。

  只隔一道帷幔,帷幔后面就是病重垂危、昏迷不醒的武则天,而帷幔外面,就是她晚年倚为感情支柱的两位情郎,这两个情郎正冷静地讨论着她死后该如何保全自己的富贵荣华。

  二张手下真正的死党都是一群手高眼低的纨绔子弟,面对这种军国大事哪有什么办法,就是张易之也只是比起张昌宗来显得沉稳一些,面对这种国家大事他同样有种狗咬刺猬无从下手的感觉,以致商议多日,他们商量出来的尽是一些异想天开的主意。

  这时,张柬之对羽林卫中级将领做出调整的消息传进了他们的耳朵,虽然对发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变化,他们有点灯下黑的感觉,可是张柬之的举动却引起了他们的警惕,二张更加不安了,马上召集奉宸监的一班美少年“智囊”们商议对策。

  作为二张手下首席智囊,身材颀长、容颜俊美的樊乐远气势汹汹地道:“张柬之此举必是针对咱们,奉宸令,人家已经屠刀高举了,咱们必须得马上应变。”

  张昌宗茫然道:“这些天,咱们一直都在商量如何应变,可一直也没理出个头绪,你倒说说,咱们该如何应变?”

  樊乐远道:“奉宸丞,您是云麾将军、左牛千卫中郎将啊,您手下有千牛卫的上万兵马,而奉宸令则是司卫少卿,总理武库、武器、守宫三署。圣人把这两个职位交给你们,不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么?

  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由您下令调千牛卫入宫,由奉宸令打开武库,将甲胄弓弩等一应犀利的武器下发,清理宫中原本的戍卫,由千牛卫入值宫廷,把整座皇宫牢牢控制起来,有重重宫墙为屏障,谁也休想打的进来。

  张易之变色道:“你这是做什么,想谋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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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八章 谋莫难于周密

      张昌宗听了樊乐远的话,旁徨心虚地答道:“这个……,自我担任千牛卫中郎将以来,因为要侍奉圣人,我一共也没去过几次军中啊,不晓得那些官兵是否肯听从我的调遣。而且我只是一个中郎将,外无战事,无权调动大军……”

  樊乐远道:“这个好办,御玺如今不是掌握在奉宸令手中吗?只要奉宸令拟一道圣旨,以天子的名义调兵,谁敢违抗呢?”

  张易之沉不住气了,厉声再问:“那么我们调兵控制宫城之后又该如何呢?难道我们还能造反不成?”

  樊乐远道:“造反自然力有不逮,索性假天子之诏,诛杀心怀不轨的张柬之那些人,咱们总该做得到吧?”

  张易之道:“张柬之背后乃是当今太子,你以为杀了一个张柬之,就能解了我们目前的困局吗?”

  樊乐远恶狠狠地道:“那就连太子一起杀!”

  张易之冷冷地道:“杀太子?你以为相王、梁王那班人会袖手旁观?”

  樊乐远并掌如刀,向下用力一切,面色狰狞地道:“那就一不作二不休,把太子、梁王、相王还有太平公主那些人统统干掉,到时候群龙无首,还不是由着咱们摆布?”

  樊乐远一番话,把他的美少年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小子疯了!”

  樊乐远看看他们震惊的表情,晒然道:“怎么?你们怕了?这种事,当年来俊臣就想干,而且他还真就这么干了,咱们如今有皇帝在手,只要再控制宫城,颁布圣旨。大义在手,有什么不能做的?”

  张易之连连摇头,道:“你以为他们会洗干净脖子坐在家里等着咱们去杀?他们会不防备咱们?是你想杀就能杀的么?你可知道一旦失手意味着什么?异想天开!真是异想天开!”

  “慢来慢来!樊兄的主意未必不能一用!”同属奉宸监的曹胜突然两眼放光地道:“诛杀诸王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他们那么多的子侄统统造起反来,咱们只靠一支千牛卫绝对弹压不住。不过,如果我们拉一派打一派呢?”

  曹胜环顾众人,道:“相王和梁王,都是已经无缘皇位的人,如果我们拉拢其中一派为咱们所用,答应捧他做皇帝……”

  张易之闭了闭眼睛。缓缓地道:“你不要忘了,咱们曾经杀了武家的人和李家的人。”

  曹胜道:“那又如何?利之所在,他们会放不下这点仇恨?何况,死掉的人是太子的儿女和魏王武承嗣的儿子,又不是相王和梁王的亲生儿女。咱们只要控制宫城和皇帝。再和相王或梁王谈判,以皇帝宝座为饵相诱。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曹胜的想法虽然大胆,却也不无道理。顺着他的思路想了想,张易之道:“武家不行,武家的人掌握了京师大半的兵权,而且武家子侄众多,个个身居高位。根本不需要我们,只要我们捧武三思上位,他龙袍一穿,立刻就可以把咱们一脚踢开!”

  张昌宗兴奋地道:“那咱们就找相王。如何?”

  张易之站起来,在殿上徐徐地踱了一阵,迟疑地道:“梁王手中有兵权,太子手中有大义,朝臣虽各有拥附,但是自从狄仁杰死后,相王一派势力大减。再加上太子之位确定后,相王为了避嫌,刻意同朝臣减少了来往。

  如今朝中各派势力,以相王一派的力量最为弱小,就连太平公主都比他势力大,咱们扶持他?就算他肯答应,那也太冒险了些,如果咱们有能力灭了太子和梁王,扶持相王上位,何至于身处如此尴尬的境地呢?”

  此言一出,众皆哑然,计划固然是好的,可说到底,他们没有那么强大的实力,皇帝不是他们想立就能立的,如果他们招揽相王,相王就算垂涎皇位,只怕也不会相信他们的能力,说不定反手就把他们卖了以取信太子。

  一时间,众少年的商议又走进了死胡同,这时候帷幔后面忽然传出几声轻微的咳嗽,一个宫娥惊叫道:“圣人醒了,圣人醒了。”

  张易之连忙把手一抬制止众人言语,压低声音道:“此事容后再议,你们退下!”说罢,他故意把发丝弄得凌乱了一些,好象衣不解带侍奉君前,弄得十分憔悴的样子,一溜小跑地冲进了帷幔……

  ※※※※※※※※※※※※※※※※※※※※※※※※※※※

  冬天的曲江,雪尽南坡,寒意袭人。

  站在芙蓉楼上,在晴朗的日子里,可以看到远处终南山上的积雪浮云。

  杨帆推开窗子,没有看向终南山,却眺望着北方如严整棋盘般的城池。

  终南山,隐逸之地也,他现在正积极入世呢。

  火炉熊熊,沈沐可没有杨帆那么强健的体魄,这么冷的天他有些受不了,杨帆一开窗子,寒风透入,正坐在炉前煨火的沈沐机灵灵便打了个冷战,赶紧拿起皮裘裹在身上,这才举步走到杨帆身边。

  杨帆没有回头,只是迎着风雨,眺望着远处宫城恢宏的气象,感慨地道:“谁能想到,在这一片安静之下,一场巨变即将形成?此番我们若能成功兵变,或我大唐可以重现上国之雄了!”

  沈沐紧了紧裘衣的领口,闭紧嘴巴,待他适应了冲鼻而来的寒气,这才开口道:“显宗这一遭打算冲在头里么?”

  杨帆摇了摇头,道:“我仔细考虑过,若求一时富贵,尽管出头,若求长久富贵,那么做任何事,都该留上三分,不可锋芒尽露……”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把目光落在芙蓉园中一株高大的树木上,因为积雪压覆,那棵大树苍老的树干已经裂开,摇摇欲坠于风雪之中。

  沈沐笑了笑,露出一丝欣然之意:“一过完年。我就离开。”

  虽然显隐二宗一向配合默契,但这一次,隐宗不打算涉足其中,不只沈沐要离开,隐宗的许多重要人物都要在政变之前离开长安。

  一旦显宗参与的政变失败,按照杨帆和沈沐之前的约定,显隐二宗就要互换身份,明化为暗,暗化为明,那时杨帆将率领显宗避居幕后成为隐宗。而沈沐则率领隐宗同政变后的胜利者接触,成为显宗。

  看到沈沐又打了个冷战,杨帆笑了笑,顺手关了窗子,沈沐舒了口气。回到炉边除去皮裘,杨帆也走回来。在火炉边坐下。斟了一杯烫好的酒。沈沐道:“临行之前,我要提醒你一句,小心武氏趁火打劫。”

  杨帆安详地一笑,道:“这一点不用我们操心,张柬之已经想到了。在南疆,我和那老家伙打过交道。此人老谋深算,心机颇深,这种事他怎么会想不到呢?他不只防着武家,对我也不是绝对的信任呢。”

  沈沐忍不住笑起来。道:“谁叫你当初和武家走的那么近,如果我是张柬之,国运家运尽付于一役,我也不敢对你丝毫不做防备啊。呵呵,他要怎么做?”

  杨帆道:“这一战,策划并主持兵谏的是朝中众大臣,他们是兵变的主力,皇太子是号召天下的旗帜,通过他的大义名份聚拢人心,并在兵谏成功后主持大局。

  这几次突厥入侵,皇帝都是以相王为帅,命宰相为副帅,虽然真正掌权领兵的是副帅,可相王毕竟是名义上的最高统帅,直到如今,相王担着的军职还没有解除呢,他现在可是南衙诸卫官兵的最高统帅……”

  沈沐强调道:“只是名义上的。”

  杨帆道:“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同样是一种大义名份,如果皇帝已经对政权失去控制,控制着大半兵权的武家又承认他的身份,那么,他就能号令戍守九城的各卫兵马,维持兵谏时整个京城的安定。”

  沈沐眯着眼睛想了想,轻轻点点头,道:“继续。”

  杨帆道:“太平公主是女流,行动不会那么引人注意,所以这段时间,就由她居中联络,奔走各方,做为太子、相王和梁王各派之间的联络人。”

  沈沐点点头,道:“京都兵力,分为南北两衙。南衙本应由宰相们号令,现在有张柬之、崔玄晖两位宰相,再加上相王这位南衙名义上的最高军事统帅,武家也不从中作梗,南衙应该可以掌握手中了。那么,北衙呢?”

  杨帆道:“北衙复杂一些,北衙诸卫兵马,大多掌握在武氏家族手中,驻扎于宫城北侧的玄武门外,这些兵马,武三思和武懿忠可以控制大半。其中直接戍守宫城的是羽林卫,羽林卫不在武三思和武懿忠的控制之中。羽林卫分为三支力量……”

  沈沐微微一笑,道:“你的千骑,就是一支独立力量了?”

  杨帆点点头,道:“不错,左右羽林卫大将军平时可以号令于我,但我实际上直属于天子,完全可以拒绝他们的军事调动以及命令。那么接下来就是左右羽林卫两支力量了。左羽林大将军是武攸宜,左右左为尊,他掌控着整个羽林卫,但实际上他能直接调动的只有左羽林卫,李多祚掌握禁军、北门宿卫二十余年,右羽林卫已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下,平时他遵从武攸宜的命令,可是关键时刻他若想抗命,武攸宜也奈何不了他。”

  沈沐轻轻举起杯,道:“互相制衡,层层牵制,女皇帝好手段。”

  杨帆道:“可惜,手段太复杂,有时反而是致命伤。”

  沈沐呷了口酒,悠然道:“不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李多祚大将军,也被张柬之策反了?”

  杨帆点点头,道:“没错!在二张和武李两家之中,他会做何选择,不问可知。”

  沈沐凝眸思索了片刻,恍然道:“难怪张柬之对武家又用又防,武三思也肯答应合作,原来关键在这里。”

  杨帆颔首道:“到时候,张柬之会发动他安排到羽林卫中的几个心腹将领,各率亲信于玄武门汇合,由我打开玄武门放他们进来,随即关闭玄武门以防武三思黄雀在后,而我安排手下守住玄武门,本人则随他们一起行动。”

  沈沐笑道:“这是以你为人质了,不过只要你没有异心,一定会同意他们这样的安排,从龙之功也有大小,既然都提着脑袋干了,谁不想在太子面前露露脸。嗯……,南衙禁军由相王统领控制九城,北衙禁军由武三思统领弹压军中。那么最大的变数就是左羽林卫了,而他们又有右羽林卫牵制着……,这样的话,的确是万无一失。”

  杨帆笑道:“不知道是不是年岁渐长,经历过的事情也多了,我现在从不相信万无一失这一说,《鬼谷子》说:‘谋莫难于周密,说莫难于悉听,事莫难于必成。’我现在是深以为然啊。

  不过如此安排,兵谏成功的机会的确会大增。实际上,在整个兵谏计划中所安排的手段,还不仅仅是我和你说的这些,有些防范措施连我也不知道。我能确定的是,这次兵谏成功的机会至少有七成,除非提前泄密,或者出现重大意外。”

  沈沐道:“我们继嗣堂的利益,可要利用这次兵变,务求争取最大。”

  杨帆泰然道:“这点当然是一定的。”

  沈沐笑起来:“看样子,我们隐宗还要继续蜇伏下去呀!这杯酒,我敬你,祝你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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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八十九章 漫长一日(1)

    新的一年到了,这一年,已经被喜欢改年号的武则天提前定好了一个年号:神龙。

  这个年号,是武则天在病榻上想出并与病榻上决定的,武则天一直执着地相信改名可以改运,或许她是想冀由这个新的年号,改善她的身体状况,让她依旧如神龙一般夭矫而起,翱翔于九天之上。

  可是,她的身体并未因此改善,御医在诊治过她的身体之后,坚决反对她参加一系列的新年庆典,二张在向御医充分了解后,也不得不加入劝解的行列。执拗的武则天只好向她的两个小情郎让步,放弃了参加新年庆典的机会。

  趁着武则天还算清醒的时候,一直没有商量出一个好对策的二张也曾拐弯抹脚地向武则天问计,表达了他们深深的忧虑,但是武则天对此不以为然,她坚信她的身体会好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已病入膏肓。

  同时,武则天对她一手设计的武氏掌兵、李氏主政的武周帝国的未来格局非常自信,她不相信武李两家会联合起来反对她,只要武李两家不能联合,她一手设计的政体就是绝对平稳的,武李两族互相牵制着,又怎么可能有人会对二张不利呢?

  可是,人事难期,人心难测,她的缜密安排和防范,随着她的老去和她对二张过度的纵容,已是漏洞百出不堪一击,看似绝不可能联合的武李两家,因为二张的异军突起破坏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已经联起手来准备图谋她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了。

  武则天迫于身体状况,取消或没有参加大量的庆典活动,可是百官于大年初一朝觐天子的典礼她却不想取消,她也不想避不出席。她清楚,这么久不上朝,百官早已人心浮动,如果连这么重要的典礼她都不参加,她对朝廷的掌控力将进一步萎缩。

  可是,几乎长达一天的参拜,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即便是只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也是难以支撑下来的,于是武则天经过再三斟酌,将全部在京文武官员及皇亲国戚、功臣权贵的参拜改为五品以上,之后又改为三品以上。

  饶是如此,她也没有坚持到官员朝拜已毕,就虚汗淋漓地被迫退回寝宫休息,如此一来,她接受百官朝觐根本没有达到效果,反而起了反作用,百官对皇帝的身体状况愈加担心,讨论皇帝身后事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话题。

  在这种情况下,已经被无数人关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武则天又做了两件事,引起了正积极筹划兵谏的张柬之等人警惕,促使他们决定立即发动兵谏。

  不知是因为一个皇帝在病危之际本能的反应,还是武则天真的发觉了什么,过了正月十五,武则天忽然下旨命千牛卫参与宫城值守,因新年期间调动不便,经张柬之、崔玄晖等人再三劝谏,她才决定缓行至正月以后执行。

  另外一件事是,她抱病接见了宰相杨再思,不知与他商议了些什么,足足半日功夫,杨再思才从皇帝寝宫离开。

  如今张昌宗是左千牛卫中郎将,可以名正言顺地统帅这支军队,而杨再思又一直阿谀二张,自认是二张门下,武则天这番举动或许只是听了二张的担忧和告白,有意为他们增加一层保障,但对正密谋大事的武李两党来说,却是心中凛凛。

  于是,“只争朝夕”的张柬之断然决定,马上实施兵谏。

  可这马上,也是需要各种准备的,所以他们从正月十六那天获悉消息决定兵谏开始,又紧锣密鼓地准备了五天,度日如年地苦熬了五天,这才开始正式实施。

  ※※※※※※※※※※※※※※※※※※※※※※※※※※※

  正月二十二日,大雪。

  正月里,国事比较轻松,众宰相们年纪都大了,所以轮流值夜于政事堂,这天是张柬之和崔玄晖两位宰相轮值的日子。

  午后,白雪茫茫,下的愈发大了。

  张柬之走到廊下,看着满园琼瑶,举起双手抻了抻身子,张柬之正活动着身子,崔玄晖也从他的值房里走出来,一见张柬之便笑道:“孟将兄,你好清闲啊。”

  张柬之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正月里政务不忙,可这班还是要坐的,一上午也没处理过什么事儿,闲的这身老骨头都痒啦。”

  崔玄晖道:“孟将兄,何不下棋消磨时光呢?”

  张柬之捋须一想,颔首道:“使得。”便大步走向崔玄晖的值房。

  二人一进屋,守在堂上的两个小太监便关了房门,引着他们绕过处理政务的正堂,拐进后面宰相休息的房间。两人一路走去,脸上轻松的神情不知不觉便冷峻下来,再也看不到半点笑容。

  四人在卧房中站定,崔玄晖向两个小内侍打了个手势,两个小内侍便推开后窗,窗外也是大雪纷飞,正有两个人站在雪中,头上肩上蒙了厚厚一层雪,只从身上袍服颜色可以看出也是宫中内侍。

  窗子一打开,内外四个内侍便行动起来,搭好脚凳,搀扶两位老宰相从窗子里出去,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两件套头连体斗篷披到他们身上,将他们头面身体都遮掩起来。

  “两位相公,请这边走!”

  窗外的一个小内侍压低声音说着,引着张柬之和崔玄晖匆匆离去。留在窗外的那个小内侍个子很高,他神色肃然地对室内的两个小内侍吩咐道:“你们两个回去,守在前堂,不可使人发现两位相公已经离去!”

  两个小内侍答应一声,掩好了窗子。那高个子内侍抬起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色,头上的积雪因而簌簌而落,他没有说话,只是抿了抿嘴巴,便大步离去,看他模样,正是高力士。

  雪,无声而落。

  披着油布兜蓬的卫兵笔直地站在玄武门下。门洞下风向不定,雪花直往门洞里钻,扑得卫兵都眯起了眼睛。

  马桥“病愈”了,他握着刀柄,紧张地在门洞里踱来踱去。时而踱进阴沉沉的门洞,那便连他的身影也看不清了,时而又踱出来,雪色映得他的脸色一片铁青,那不是冻的,而是因为紧张。

  时至此刻,他还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遥想当年他只是一个混混噩噩度日的泼皮坊丁,连听着钟声开坊门都是半睡不醒、眯着眼屎,就是这个小小屁民,今天竟然可以担任这样重要的使命,参与决定国运的兵谏。

  远处,迷蒙的大雪中,一辆轻车驰来,一看官幡是右羽林大将军李多祚,马桥目芒一缩,他等的车子终于来了,马桥立即挥手道:“开门,放行!”

  事关重大,兵谏的事情现在只有他这个郎将知道,手下的官兵还都茫然不知,所以马桥格外紧张,以致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好在士兵们并没有起疑,一听将军吩咐,马上就有卫兵赶上去,抬下门闩,拉开沉重的宫门。

  这时候,左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披着斗蓬,带着几名卫兵,循着宫墙慢悠悠地踱到了玄武门城楼上,一眼看见城下驰来的轻车,武攸宜不禁惊咦了一声,虽说这是北宫门,可是有资格在宫里驰车的人实属罕见,武攸宜心生疑虑,因在城上大雪茫茫,他又因年老目力有限,便想下城一查。

  “叫他们停一下!”

  武攸宜指着城下对侍卫吩咐一声,举步就要下城。

  “大将军!武大将军!”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武攸宜扭头一看,就见千骑忠武将军杨帆从城门楼里快步跑出来。

  “哈哈哈,大将军,这么辛苦,还在巡城啊。”

  武攸宜指了指城下,问道:“那是谁的车子?”

  杨帆向城下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道:“哦!那是李多祚大将军的车驾。”

  武攸宜哼了一声,道:“这老匹夫,好大的派头,怎么乘起车来了?”

  唐时规矩,文臣武将都是骑马,只有极少数年纪实在太大行动不便的人才乘车或步辇上朝,比如张柬之。

  杨帆笑道:“李大将军当年征战西北,趴冰卧雪的,得了一双老寒腿,冬季里腿病发作,吃不消啊。

  对了,大将军,方才金吾卫武大将军派人送信来,请大将军您过去一趟呢,末将正要使人去寻找大将军,这就恰巧遇到了。”

  这里说着话,因为武攸宜对城下没有进一步的指示,那本想下城喝令停车的侍卫也站住了,城门大开,那辆车子出城,沿着空旷的北城甬道扬长而去,雪地上只留下两道深深长长的车辙。

  武攸宜听了杨帆的话不由眉头一皱,心道:“武懿宗找我做什么?”

  武攸宜和武懿宗两个人都是王爷,而且都是统兵一方的大将军,武攸宜对武懿宗有事情却不主动登门拜访,反而大剌剌地遣人送信的举动颇为不满,不过他性情远不及武懿宗跋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蹙眉一想,还是决定走上一趟。

  武攸宜吩咐手下去把马匹牵来,等了大约两刻钟,侍卫从马房把马牵了来,武攸宜便带着一群亲兵侍卫下了城,翻身上马,亦自出宫而去。杨帆站在城上,向城下一望,马桥恰从城下抬起头来,二人目光一碰,大雪茫茫中锐利如剑。

  杨帆向马桥点点头,返身走向城墙的另一边,墙外白茫茫的御道上,就见武攸宜率着一群侍卫正飞驰而去。

  杨帆站在城头一动不动,片刻功夫,他的头肩身上便蒙了厚厚一层白雪,仿佛一个雪人,而他却依旧没动,似乎他并不是在目送武攸宜离开,而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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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章 漫长一日(2)

    武攸宜一行人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大约两柱香时间之后,有一辆轻车在八名侍卫的护拥下从风雪中走来。
  
  八名侍卫俱着皮裘,看起来身宽体胖,他们沉稳地走在路上,中间的轻车速度也不快,就这么一步步向玄武门走来。
  
  立在玄武门城头的雪人忽然也动了,白雪簌簌而落,现出杨帆矫健刚劲的身形,他快步向楼梯处走去,很快就出现在城下,缓和了一下呼吸,沉声吩咐道:“开门!”
  
  “吱轧轧轧……”
  
  沉重的宫门再度打开,雪花飘零而入,不知什么时候起,风小了,雪也小了。
  
  宫门完全打开的时候,那辆轻车也到了宫门前,八名皮裘护卫从近处看,显得更形壮硕肥胖。
  
  杨帆头前开路,引着那辆车向内边走去,守卫玄武门的千骑士兵有些纳闷儿,这队人马入宫,将军居然没有搜查,甚至没有验看车中人的身冇份?不过,将军大人既然这么做了,他们当然不会多置一辞。
  
  车子在八名侍卫的护持下进了宫,很快在一处宫殿的后宫墙下停住,杨帆回身站定,那八名侍卫齐刷刷地脱下风帽,露出白胖无须的面孔,正是太平公主手下的那八个女相扑手。
  
  车帘儿一掀,身着玄狐皮裘的秀媚丽人俏生生地从车里走出来,她披一件石青刻丝灰鼠皮的披风,头戴秋板貂的昭君暖套,雍容俏皮,妩媚动人。秀项上白狐风领簇拥着她润玉胜雪的娇靥,不可方物。
  
  “二郎!”
  
  太平公主向杨帆打了声招呼,脸上带着笑。不过她的笑容微微显得有些僵硬,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太过紧张。杨帆没有和她客套,马上接口道:“快跟我来!”
  
  车子被车夫驱赶到了殿角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停下,太平公主带着八个女相扑手紧随杨帆身后,绕到前面的殿门处。
  
  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器物摆设,显然是一座闲置的宫殿。殿上只燃着一盏灯,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在殿上心神不宁地来回踱着步子。杨帆推门而入,急声道:“小苗!公主到了。”
  
  ……
  
  挂着李多祚大将军官幡的轻车出了宫城,先是驶上朱雀大街。急驰一阵拐进一座坊里,等它东拐西拐的再从坊里出来时,车上的官幡已经不见了,车子向南城驶去。坊里又有几辆马车随后驶出,分别驰向不同的方向。
  
  其中一辆马车在城中转悠了半天。这时正是大雪严寒天气,路上行人稀少。所以很容易就能确定是否有人跟踪。那辆车子在确认无人蹑踪跟随后,就悄然驶入了张柬之的府邸。
  
  张府角门处早有人等在那里,车子一到马上打开门,让车子直接驶进院子。几个家人提着扫把出来,迅速扫清了从巷口到角门的车辙,随即角门儿便轻轻关上。了无声息。
  
  车子稳稳地停在张相府邸的后花院冇里,车上走出两个人来,两人中都没有李多祚,他们分别是本该今日在宫中轮值的宰相张柬之和崔玄晖。
  
  二人一言不发。神色冷峻地往堂上走,堂上早已人群济济,羽林将军敬晖、李湛、桓彦范,以及相王府司马袁恕己等人都已候在那里,他们没有一个人坐在椅上,都在焦灼不安地满地徘,一见二人进来,众人立即惊喜地迎上来。
  
  “张相公、崔相公!”
  
  “好了好了,两位相公回来了!”
  
  “有两位相公主持大局,大事可成了!”
  
  相王府司马袁恕己没有理会众人兴冇奋之下七嘴八舌的议论,他一个箭步冲到前面,迫不及待地向张柬之问道:“张相公,东西可带回来了么?”
  
  张柬之点点头,从腰带中小心地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袁恕己将那张纸展开,纸上印着繁复的纹记和号码,还有几行墨迹新鲜的文字。
  
  袁恕己看清上面鲜红的政事堂大印和张柬之、崔玄晖两位宰相的用印,欣然点点头,把那纸张重新叠好,小心地揣进怀里,对张柬之和崔玄晖道:“两位相公,王爷已经等的急了,恕己这便告辞!”
  
  张柬之郑重地点点头,崔玄晖则道:“恕己,一路小心!”
  
  袁恕己急匆匆地走出去,堂上顿时肃静下来,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张柬之。白发苍苍的张柬之徐徐扫视了众人一遍,只见众人脸上有紧张、有兴冇奋、有期待、有忐忑,唯独没有畏惧,他欣慰地笑了。
  
  张柬之神情肃然,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道:“各位,成败生死,就在今日了!”
  
  崔玄晖将双手望空一拱,沉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唐皇社稷,复于今夜”
  
  敬晖等人神色jī动地一起拱手,齐声道:“愿先帝在天之灵庇佑!”
  
  张柬之也和他们一样双手高拱,却没有跟着众人一起说话,他闭着双眼,听着众人的祈祷,似乎默祷了一句什么,然后缓缓睁开那双苍老而锐利的眼睛,对众人道:“诸君,分头行动吧!”
  
  片刻之后,张柬之府上有几路人马,或车或马逸散而去。
  
  ※※※※※※※※※※※※※※※※※※※※※※※※※※※※※
  
  金吾卫大营外设有三座哨营,成品字形三足鼎立,每营驻金吾卫兵士十人,哨营中各立一座哨塔,高十余丈,可纵眺远近十余里。
  
  只不过那是天晴气朗时候,这样大雪弥漫的天气,而且又到了黄昏时分,武攸宜赶到哨塔前不足三百步时,才被塔上戍守的官兵发现。
  
  塔上官兵马上发出讯号,哨营中的士兵闻警上前探问,一俟查明来人是羽林卫武大将军,自然不敢阻拦,他们一面放行,一面用声光讯号向后营发出警示。于是,在武攸宜赶到辕门前时,武懿宗已经迎候在那里了。
  
  这么大雪的天跋涉至此,武攸宜不免满腹怨气,不过一见武懿宗早就恭候于辕门,一脸笑容可掬的模样,武攸宜的怨气便也消散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埋怨道:“这么大的雪,你究竟有什么事找我来啊?”
  
  武懿宗哈哈笑道:“自然是有一桩大大的好事,你不要嫌漫天风雪的,跑了几步路便埋怨自家兄弟,等你到了我的帅帐,明白前因后果,自然知道我今日请你来,是为了送你一桩大好处。”
  
  武攸宜纳罕不已,忍不住狐疑地问道:“有什么好事,你会记挂着我?”
  
  “看看,这么说伤人了不是,亏得我胸怀宽广,不跟你一般见识。”武懿宗笑吟吟地说着,却避而不答“那桩好事”究系何事,只管领着武攸宜往帅帐走,到了帅帐处,武懿宗赶前两步,伸手一掀帐帘,笑道:“请吧!”
  
  武攸宜见他故作神秘,好笑地摇摇头,弯腰迈步踏进帐去。武攸宜一进帅帐,就觉帐内空空,唯有一人高踞帅椅之后,正低头翻阅着什么,武攸宜定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失声叫道:“梁王!”
  
  武三思抬起头来,一见是他,不禁笑道:“自家兄弟,称什么王爷,生份了。”
  
  武攸宜虽也是武氏家族的一员,但他一向只忠于武则天一人,不管是当初梁王武三思和魏王武承嗣争雄,还是后来武氏家族与李唐宗室争风,他都置身事外,所以和这班堂兄弟们交情很浅。
  
  如今武冇懿宗突然邀他相见,而梁王武三思居然也雪夜现身于金吾卫的军营之中,武攸宜马上就猜到出了大事。他下意识地攥住剑柄,转身就欲冲出帅帐,武懿宗笑吟吟地站在一边也不阻拦,外边却立即冲进十几名持戈执刀的披甲武士,杀气腾腾地将他围住。
  
  因为一连十几人冲入,在那帐帘掀而未放的间隙,武攸宜分明看到他的几名亲兵卫士直挺挺地站在外面,身周不下数十杆锋利的长枪,已将他们团团困住。武攸宜不由吁了口气,他知道:走不了啦。
  
  武攸宜松开剑柄,回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武三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武懿宗笑嘻嘻地走到他身边,摘下他腰间宝剑,扬手一抛,便有一个士兵伸手接住。武懿宗揽住武攸宜的肩膀,一边向前走,一边道:“攸宜啊,咱们可是自家兄弟,还能害你不成?”
  
  武三思也离案而起,道:“不错!咱们武家人,得齐心协力,才不能叫外人占了便宜。可是你呀,一直以来,跟兄弟们心都不齐。这一次请你来,就是怕你关键时刻犯了糊涂,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所以我跟懿宗商量了一下,特意请你来坐客。”
  
  武三思走到他的身边,挽起他的胳膊,亲热地道:“走,后帐已经备下酒宴,咱们两兄弟一边喝酒一边说,这个哑谜呀,为兄亲口给你解开。说起来,咱们两兄弟,可真是有年头没交心了……”
  
  武三思说着,向武懿宗递了个眼色,把着武攸宜的手臂便往后帐走去,后边几名侍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两人刚刚离开帅帐,就听“咚”地一声巨响,武攸宜一哆嗦,随即就听鼓声不绝,声声震耳,仿佛雪夜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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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十一章 漫长一日(3)

     武攸宜久在军中,一听鼓声就知道是聚将鼓,武攸宜心中暗凛:“此为京师重地,又是在正月里,此时此刻,武懿宗突然击鼓聚将,他想干什么?”联想到武三思和武懿宗对自己的软禁,武攸宜心中倏然生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武懿宗击鼓聚将,各营将佐闻听鼓声不敢怠慢,纷纷披挂起来,急驰帅帐。一时间,众将领纷纷赶到,唱名报进,须臾功夫,众将便云集帐下,帅帐内一片杀气腾腾。

  这些将领中有些是武懿宗的心腹,事先已经得他面授机宜,是以十分镇定,有些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免心中惊疑,只是帅帐之中无人敢喧哗,也不敢交头接耳,只得肃立待命。

  后帐里,果真摆下了一桌酒席,武三思咂摸了口酒,对武攸宜感慨地道:“这人呐,一辈子都在往前走,可往前去只有一条路么?不是!你每走一步,都有无数个岔路口,走啊选啊,选啊走啊,可是不管选对选错,都是无法回头的。”

  武攸宜不明其意,如今已经被人控制,他也只好沉下心来听着。

  武三思吁然道:“小时候,咱们武家也算是地方上的一个大户,那时候我最想的,就是长大以后能谋个一官半职,或者在地方上成为举足轻重的一位士绅。后来,姑母入了宫,可她只是个才人,我也没有什么想法。”

  “再后来,姑母做了皇后,我这时才从父亲那儿知道,姑母其实跟咱们这些亲戚并不和睦。我也就没想着能成为皇亲国戚,借着姑母的势力攀龙附凤威风乡里,可那时我也没想过姑母会那么狠啊……”

  武三思沉默下来,武攸宜还是不说话不过他也想到了武家那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冰冷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三思沉默半晌又道:“被姑母发配南的日子,苦啊。父亲整日提心吊胆,我也是衣不蔽体、食不裹腹那时我就想着,只要能吃饱饭、穿上一件完整的衣服,那个做皇后的姑母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我们来,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没多久,父亲就死了,都说他是水土不服染疫而死。呵呵……”

  武三思抬头看向武攸宜,眼睛有些发红:“我没想过报仇,真的,即便是到了今天。不管怎么说,是姑母把我们从地狱里又救回来,而且给了我们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我武三思有今天全拜姑母所赐,武家能有今天也是拜姑母所赐!

  姑母重用武家人,不是因为血缘之亲而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想称帝,她再也找不到比武家人更可靠的支持者了她需要我们,可我们想过好日子,更要依赖她。所以,我跟姑母不亲可我不想害她。”

  武则天的父亲是武士,武三思的父亲武元庆就是武士的儿子,而武攸宜是武士的哥哥武士让的孙子,他的父亲与武元庆是隔房兄弟。关系较远,所以当年不曾受过武则天的迫害,武三思的痛,他没有感同身受的感觉。

  因此,听了武三思的话,武攸宜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道:“是么?那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武三思沉声道:“算什么?我都快七十岁的人了,你说我还能干什么?我只想为儿孙保留一份富贵荣华,不想他们再像我少年时一样,过那饥寒交迫、随时待死的日子!”

  武三思向武攸宜一指,厉声道:“你也有儿孙,难道你不想为他们早做安排?姑母已经老了,她老糊涂了!她做了一辈子孤家寡人,临到老了,她亲近儿孙,我认了!亲近咱武家人,我高兴!可她拿着两个外姓小辈当亲人,那算什么事儿?”

  武攸宜沉声道:“你妄言了!”

  武三思大怒,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在帐中急急绕行:“张易之和张昌宗那两个小辈,不是贪图她赐予的荣华富贵,会以少年之躯甘心侍奉她这个皓首老妇?她纵有百般不是,我们武李两家做儿女的、做侄儿的,顶多是不让她当家,还能把她这个长辈怎么样?

  可她竟如此信重两个外人,你说她不是老糊涂了是什么?我武家掌军、李氏秉政,共同扶保她一手创立的大周江山,这本是她一手制定的国策,如今她性命垂危之际,却放纵二张把持宫廷!

  皇室子女、皇亲国戚乃至六部九卿,诸位相公,全都不得相见,内外隔绝,二张可以为所欲为!她不是一家主妇,一家主妇如此信重外人,即便那二张炮制出一份假遗嘱,我们还有国法可依,还可以告上公堂。

  可她是一国之君啊,还有谁能来维护正法、主持公道?二张一旦大胆妄为,酿出巨变,她一手缔造的帝国将会怎么样?我武三思全家满门又会怎样?你!”武三思回首一指,冷笑道:“攸宜,你以为那时你能独善其身么?”

  武攸宜一动不动,只是手中的酒水微微荡起一片涟漪

  众将毕集,武懿宗全副披挂,手扶利剑昂然于帅案之后,众将齐齐抱拳,甲胄铿锵:“参见大帅!”

  “免!”

  武懿宗把手一挥,沉声道:“本帅得到警讯,左千牛卫营中蠢动,似有异变,因此命你等立即出兵,围住左牛千卫军营驻地,防范警戒,禁止左千牛卫有任何举动,如有抗命出营者,立即格杀,弹压全营!”

  此言一出,不明底细的将领们顿时一阵骚动,当下就有一位将领质疑道:“大帅,我金吾卫与千牛卫皆为禁军,如今出兵,对千牛卫以敌人相待,似乎不妥,不知大帅可有陛下虎符及政事堂的调令?”

  武懿宗嗔目大喝,道:“糊涂!左千牛卫是谁的人马,你又不是不知道。实话对你说了吧,陛下已经为人所制,内外隔绝,不得相见,哪还有虎符可以传出禁宫?我等身为天子禁卫,此时正该扶正却邪、还我清平世界、朗朗乾坤!”

  正说着,后帐处哗地一声掀开帐帘,武三思和武攸宜并肩出现在那儿。武三思微笑着看着帐中众将,侧首对武攸宜道:“你看如何?军心可用啊……”

  “请!”

  武三思向武攸宜肃手相请,二人又折回后帐。

  一边走,武三思一边道:“攸宜,为兄不勉强你参与我们的行动,何况,如果为兄真的失败,只要还能保住你,也算是为我武家留下一脉香火,我只要求你待在这军营里直到事情有了结局。我会把你和你的侍卫关在一起,他们可以证明,你并不是我们的同党,为兄这一片苦心,你还要多多体谅……”

  帅帐中,武懿宗道:“此番,就是羽林卫武攸宜大将军发现了二张阴谋,这才一面调兵拱卫京城,一面急往梁王处告变。梁王与羽林大将军同来本帅军中调兵,宫城有羽林卫拱卫,我们就负责盯住牛千卫,避免他们攻城,惊扰圣上,震惊中外,谁有异议?”

  众将都认得梁王武三思和羽林卫大将军武攸宜,见此情景,再无异议,何况武懿宗瞪起眼睛,手已攥住剑柄,纵然还稍有疑虑的,这时也不敢多言了。武懿宗一见众将沉默不语,立即抓起一支金批令箭,喝道:“郑郎将,听令!立即率你本部人马,接管武库,分发武器……”

  武懿宗和武三思事先早已商量明白,此时调兵遣将,一条条命令发出去,倒也是井井有条,一应将官纷纷领命出营,片刻功夫,外面便人喊马嘶,金吾卫出动了。

  武懿宗眼珠一转,又招手唤过一个心腹,压低声音道:“速派机敏些的斥候,去探一探玄武门的动静,记住,多派几个人,有什么消息,随时来报!”

  因为是冬天,天黑的早,再加上风雪弥漫,天色阴沉,所以很早天就黑了,不过,宵禁的时间依旧是严格等到则天门上的漏刻“昼刻”已尽,这才开始擂响“闭门鼓”,鼓响六百槌,九城关闭,执金吾上街巡戈,严禁行人出入。

  其实这样的夜晚根本不必等执金吾上街,寒风肆虐,大雪隆冬的,这种天气谁会出来?可这时,偏有一个人影匆匆行走在崇仁坊的十字大街上。

  这个时候除了巡夜的人还能行走在街上,只有朝廷信使、婚丧吉凶以及疾病买药请医的急事,持有相关证明才行。当然,特权者虽然也可在宵禁后出门,但那是潜规则,毕竟不合法。

  眼前这个人就是出门买药的,他叫楚才,是相府的人。苏味道苏相府上的人,苏味道近来有些寒热,还诱发了哮喘,相府本来有药,只是恰好有一味药不够了,这才使人去药房抓药。

  身为相府家丁,楚才并不担心有人拦路,他袖着双手,缩着脖子,提着药包,低头急急而行,一路有人拦住问话时,这才出示身份,眼看着府门在望,楚才加快了脚步,但是前方道路旁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才只道又是巡夜的,便不耐烦地道:“我是相府派出……”

  他话犹未了,后脑便挨了重重一击,登时两眼一直,昏厥在地,

  一个黑影把手一摆,沉声道:“拖走!”

  楚才被人倒拖着脚,迅速拖离了大路,他的小指还勾着药包,在雪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苏味道府邸左右影影绰绰地冒出几道人影,稍一停顿,又迅速掩于暗夜之中。

  与此同时,杨再思、韦承庆、韦嗣立、崔神庆、房融等二张一党的重要大臣府邸左右,都有一些神秘的人影悄然活动的,他们的府邸已经被封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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