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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历史] 霸蜀 【作者:庄不周】(6月8日更新至“ 第1025章 三国归晋(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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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1章 背道而驰

  看到马谡身后既有些不加掩饰的怨恨,又有些说不出的畏惧的杨伟,魏霸只是愣了一下,就很自然的忽略了他。对他来说,杨伟从来不是敌人,他不够资格。只要杨伟不主动来惹他,他完全可以当他不存在。

  “马参军,你怎么赶到安阳来了?”魏霸诧异的问道。

  “小子,不要明知故问。”马谡微微一笑,转身对杨伟摆了摆手:“你去找伯松吧,告诉他我来了。”

  杨伟应了一声,低着头转身走了。魏霸面sè平静的将马谡让进门,主动侧身在前导引。他虽然和马谡一样是参军,却没狂妄到以为自己可以和马谡并肩。

  马谡赶上一步,和他并肩而行,轻声笑道:“看到那个讨厌的小子,没什么想说的?”

  魏霸摇摇头:“没有。”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敌人。”

  “嗯,以你这样的年纪,能有这样的气度,真是难得。”马谡赞了一声:“回大营之后,他被杨参军勒令闭门思过,已经知道错了。丞相这才让他来辅助伯松的文书。小子,你也要多读些书,你那封急报写得很有意思,可是文词太干巴了,味如嚼蜡啊。夫子说,言而无文,行之不远。寻章摘句固然不可取,可是太粗野了也不是好文章。”

  魏霸点头答应:“多谢马参军教诲,以后有时间,我一定努力多读书。”

  “嘿嘿嘿,听起来似乎你很忙似的。既然这么忙,怎么还有时间来做游戏?”

  魏霸也是嘿嘿一笑,没有回答,心里却是一沉。马谡一见面,就先给他的报告下了定义:游戏,这就说明马谡——以及他背后的诸葛亮根本没有打算采纳他的建议,马谡这次赶来,并不是他希望的那样和他探讨子午谷计划的。

  “仲德、仲简,还有子烈呢?”马谡一入座,便四处看了看。

  “仲简去了西城,仲德和子烈正在辎重营忙碌。前两天刚送到一批军粮,他们在加固营盘,以免被敌所趁。”

  “哦,那是好事。兵者,凶器也,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魏霸让人上了酒食,马谡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闲话,却一直不肯切入正题。魏霸明白了,立刻安排人去请赵广和麋威。时间不长,赵广和麋威快步走了进来,一看到座中的马谡,他们不约而同的看了魏霸一眼。魏霸笑道:“马参军来了,是我们学习的好机会。我不敢独享其利,所以把你们请来,一起聆听马参军的教诲。”

  赵广和麋威心中有数,连忙拱手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马谡放下酒杯,哈哈一笑,摆手示意赵麋二人入座。“教诲谈不上,赵老将军是我军中名将,镇北将军也是中流砥柱,麋家虽然没有多少领兵的经历,可是安汉将军跟随先帝多年,经验也是很丰富的。你们有这样的父亲,何须我来说三道四。我不过是听说你们发明了一个新游戏,见猎心喜,特来与你们手谈。”

  魏霸笑了,果然正如他所料,马谡赶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战术推演的事。不过他不是想和他探讨真正的战术,而是想通过这个推演游戏消除影响,之所以要把赵广、傅兴、麋威等有参与的人一起叫来,便是这个目的。至于诸葛乔,想必他随后一定会去单独接触。

  魏霸一边示意赵广去后室取出推演用的棋盘,一边笑着对马谡说道:“不知道马参军是想按照我们现有的规矩呢,还是要修改一下规则。”

  马谡打量着魏霸,有些诧异,随即又笑道:“有些不太准确的规则,当然是要修改一下的。”

  “比如说?”

  “比如说,人心所向。”

  “再比如说?”

  “再比如说,双方将帅的智力高下。”马谡不紧不慢的说道:“再比如说,双方的后备人才。像子玉这样的人才,我想曹魏就罕见其匹。兵法是死的,同样的兵书,谁都有机会读,可是怎么用,却要看各人的领悟能力。子玉,你说是不是?”

  魏霸心里哀叹,脸上却不露出半丝意外。倒不是他有城府,而是他对马谡原本就有这样的印象。这些话从马谡的嘴里说出来,那简直是再自然不过了。

  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看着马谡修改了几条规则之后,双方开始推演。马谡当然是代表丞相,赵广和麋威代表曹魏,而魏霸却连参加的兴趣也没有。在他看来,这几条规则一修改,推演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游戏,一个意yín的游戏。推演虽然不能代表事实,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一些不可抗因素的集合,如果连这些很客观的因素都不肯承认,推演也就失去了参考的意义。

  不出魏霸所料,不怎么通晓军事的麋威迅速认输,而之前执曹魏保持全胜记录的赵广这次也是全军覆没,连战五局,无一胜绩。

  “子玉没有兴趣来手谈一局?”马谡摆弄着手里的小旗,似笑非笑的看着魏霸。

  魏霸摇摇头:“马参军果然是高人,仲德都没机会,我就更不行了。”

  马谡想了想,转头看了赵广和麋威一眼。赵麋二人连忙起身告辞,顺手带上了门。等外面的脚步声渐渐消失,马谡这才放下手中的小旗,缓缓的抬起头:“子玉,我这次赶到安阳来,就是因为你的那封急报。收到你的急报,丞相不顾一夜未眠,立刻召集我们几个议事。他对你的这个推演游戏非常赞赏。”

  魏霸淡淡的说道:“能得丞相赞赏,真是愧不敢当。”

  马谡见魏霸嘴上说得漂亮,脸上却没有一点高兴的意思,知道他根本没当回事。他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就连杨仪都说,如果仅从计算的角度来看,你的推演非常有参考价值,可以对计划安排可以起到非常大的帮助。”

  魏霸看着马谡,他虽然不是权谋高手,却也知道说在前面的好话大部分都不是正题,只有“但是”后面的话,才是真正要说的话。

  “但是,游戏就是游戏,规则是人订的。规则一改,游戏的结果就会大相径庭。你说是不是?”

  魏霸点了点头,还是不说话。这句话听起来有道理,其实非常没道理。他制订规则时是尽可能的客观,着重于那些不可能轻易变动的因素,而马谡修改规则却是一种随意,一种自我为是,这根本不是一回事。

  “当然了,你初次上阵,能有这样的心思,已经是非常难得了。我来安阳的目的,一方面是纠正一些你们的不足之处,另一方面,却是代表丞相来表彰你的努力。”马谡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诸葛亮的手书,推到魏霸面前。魏霸耸然动容,连忙双手接过,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丞相rì理万机,还亲自给我答复,我真是……”

  马谡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他看着魏霸激动的脸,又说道:“除了亲笔信之后,还有一些不能落到纸上的话,丞相要我亲口告诉你。这些话,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你知道吗?”

  “我……我怕我担当不起。”魏霸结结巴巴的说道。

  对魏霸的激动,马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摆摆手,笑道:“既然丞相说可以告诉你,那你就担当得起来。子玉,丞相对你期望甚高,你一定要戒骄戒躁,虚心踏实,莫被一时的利害蒙弊本心。正如丞相所说,宁静方可致远,澹泊方可明志。”

  “喏。”

  “第一件事:就是丞相现在需要一场胜利,不管这个胜利是大还是小,但必须是胜利,容不得半点疏忽。”

  魏霸心头一激零,突然想起张夫人的那句话,心道夫人真是英明,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丞相的心思。当真是她的位置代入感更强,能将心比心吗?

  “第二件事……”马谡盯着魏霸的眼睛:“丞相之所以否决子午谷计划,不仅仅是因为子午谷计划风险太大,成功的可能xìng极低,而是因为即使子午谷计划侥幸成功,我们依然无法占据关中,相反,我们会失去对益州的控制。关中虽好,却不是我们一口能吞得下的。兴复汉室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我们只能循序渐近,而不能好大喜功,奢望毕其功于一役。”

  魏霸眉头一紧,沉默片刻后,他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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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2章 丞相的期望

  魏霸一直以为诸葛亮是想绕道陇右,再取关中,他没想到诸葛亮的谨慎超出他的想象。

  诸葛亮根本没想到取关中,他的目标就是陇右。

  马谡大部分说得很详细,也有一小部分说得很隐晦,但总结起来,无非有几个考虑:

  一,关中和汉中差不多,董卓迁都长安,几年间就将长安附近烧杀掠尽。再后来,马超为祸关中,与韩遂、曹操反复厮杀,更是将关中仅剩的一点元气消耗殆尽。如今的关中和汉中一样荒凉,曾经的八百里秦川人烟稀少,就连曹魏都只有少量驻军,没什么百姓。没有百姓,就无法生产大量的粮食来供应大军。没有粮食,再多的军队也无法坚守。也就说,想夺关中不容易,想守住关中,更难。

  二,关中地理位置重要,曹魏不可能坐视关中失守,他们必然会全力以赴的夺回关中。这样一来,蜀汉就面临两个问题,要么固守关中——这将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兵力不足,粮食更不足,从汉中运粮至关中已经是千难万难,而从成都千里迢迢的运粮到关中,那更是一个想想都让人寒心的事。要么放弃关中——可如果最后还是要放弃关中,现在夺了又有什么意义?

  三,相比于关中,夺取陇右有三个好处。

  首先是成功的可能性大增。根据诸葛亮的安排,曹魏的主力在半年时间内无法进入陇右,仅凭关中的万余驻军,根本不是诸葛亮大军的对手。

  其次是陇右有战马。占据陇右,可以让蜀汉多一个产马基地,建立起一支强悍的骑兵,大大的增强实力。

  最后是陇右离洛阳足足两千多里,相比于长安离洛阳的距离远了一倍还多,曹魏要想远赴陇右作战,其战线必然拉长。而一旦他把主力投放到陇右,那江东的孙权就有可趁之机。届时,曹魏必然会在长过三四千里的两条战线上来往奔波,疲于应付。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拖得疲惫不堪,到了那时候,我强敌弱,再取关中,如探囊取物,远比现在要轻松得多。

  魏霸考虑了很久,不得不承认,诸葛亮的这个计划有一定的道理。想比于冒险取关中,先取陇右虽然不像马谡说的那样十全必克,但成功性的确要小得多——如果一切都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的话。

  “你现在能明白丞相的苦心了吗?”见魏霸沉思良久,面露释然之色,马谡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知道魏霸看起来随和,其实和魏延差不多,是一个不太容易被人说服的人——说得好听,这是有主见,说得不好听,这是固执己见——而且胆子又大,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说服他,谁知道他会搞出什么花花肠子。马谡之所以要亲自赶到安阳来,任务之一就是要说服魏霸彻底放弃子午谷计划。只有让他认识到子午谷计划的缺点,真正认识到诸葛丞相的计划更高明,更稳妥,才能杜绝后患。

  如果魏霸不知道历史的发展,或者魏延不是那种臭脾气,魏霸真的会被马谡说服,放弃子午谷计划。然而他现在虽然无法说服马谡,却也不认为诸葛亮的计划真是万无一失。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诸葛亮失败了。而无数的后人——其中不含真正的军事家,都认为不用子午谷计划是一个遗憾。

  但是魏霸没有再说下去,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服马谡那可比拿下长安还要为难。天下最难攻克的不是城池,而是人心。眼下的马谡正当壮年,又一帆风顺,从来没有受过挫折,正雄心万丈的渴望着建功立业,怎么可能被他一个毛头小子说服。难道告诉他,你马谡会失守街亭,丞相会杀了你,然后再过几年,丞相也累死在五丈原?

  你以为王霸之气一露,天下英雄就会拜倒,哭着喊着:主公,你收了我吧?

  所以魏霸识相的露出一脸佩服加惭愧的表情,向马谡深施一礼:“参军真是高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多谢参军指点迷津。”

  马谡哈哈大笑,双手扶起魏霸:“好啦,你就不要谦虚了。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你呢。子玉,你很聪明,欠缺的只是经验和学识。多读些书,多经历一些事,将来大汉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呢。我想我会有幸看到那一天。”

  在这一点上,魏霸相信马谡和诸葛亮还是有一点诚意的,他再次致谢:“多谢参军的鼓励,还请参军回报丞相,霸感激不尽,必当铭感五内,不敢须臾有忘。”

  “如此甚好。”

  马谡又鼓励了魏霸几句,这才起身告辞。魏霸将他送到门口,拱着手,恭敬的看着他大步远去,这才转身进屋。刚进门,麋威就从里面转了出来,盯着魏霸的脸看了片刻:“你放弃了?”

  “还言之过早。”魏霸笑着摆摆手:“他说的是有些道理,不过,是不是真有道理,还要看形势的变化是不是真如他所料。我们该准备的继续准备,反正到时候用与不用,主动权还在我们手里嘛。”

  麋威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我就放心了,要是你现在就放弃,我得把自己这双眼睛抠出来,踩成一摊泥。”

  魏霸故作惊讶的看着麋威:“为了你这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我也不能轻易放弃啊。”

  麋威愣了一下,忍不住放声大笑。在笑声中,原本一直觉得是互相利用的两人突然间似乎找到了一种默契的感觉,仿佛有一层厚厚的隔膜在笑声中慢慢消融,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失,却不再那么疏离。两人不约而同的互相看看,然后笑得更加开心,更加痛快。

  笑了一阵,魏霸收了笑容,摇摇头道:“我虽然不能完全赞同他们的看法,可是今天听了他的一席话,我还是有不少收获。有些问题,我们想得也不够深入,困难可能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我还得再考虑一下,多做些准备才行。”

  “嗯,这倒是,多做些准备总是好的,只要别越想胆子越小就行。打仗就和做生意一样,有时候就得横下一条心,不敢冒险,哪有横财可发。”

  魏霸看看麋威,突然说道:“我说,你虽然有一身好武艺,可是骨子里,你还是做生意的人。”

  麋威脸一沉,有些不高兴。

  魏霸摇摇头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贬低商人的意思。其实说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商人比那些读经的书生更有用。你看孔子也不歧视商人,他还收了子贡做他的弟子呢。如果不是子贡,孔子未必能成圣人。”

  麋威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瞥了魏霸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你如果愿意做子路,我也不妨做一回子贡,只可惜,我们那位丞相未必肯做夫子啊。”

  魏霸笑而不语,恍若未闻。

  ……

  马谡来到诸葛乔所住的县寺,诸葛乔拱着手,站在阶下相迎,恭敬得像是丞相亲临。马谡也没有太客气,泰然自若的拾阶登堂,在主席上坐下。诸葛乔站在一旁,仔细看了看马谡的脸色,轻声笑了起来:“参军果然是马到成功。”

  马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对站在他身后的杨伟摆了摆手:“元休,去准备点酒水。我和魏霸说了半天的话,嘴干了。”

  杨伟脸色一黯,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诸葛乔见他如此,有些紧张起来,脸色也变得不太自然。他干咳了一声:“参军,丞相……丞相有什么话要交待吗?”

  “丞相没什么话要交待你。你所做的一切,到目前为止,都中规中矩,没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

  诸葛乔低下了头。中规中矩,也就是普通平常的意思,这显然不是能让父亲满意的结果。

  “魏霸上书丞相的事,你知道吧?”

  诸葛乔点点头:“我知道。他原本是希望由我执笔的,我后来……生怕父亲不满意,又无法回圜,这才……”

  “你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不好回圜的?”马谡打断了诸葛乔的话,严肃的说道:“你难道担心记室的人会把你们父子之间的来信泄露出去?魏霸想通过你上书丞相,正是他知进退的地方,这个时候,你能说服他,就自己说服他,不能说服他,也要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中,不能让他任意而为。让他自己上书丞相,你就能撇清自己?”

  诸葛乔一声不吭。

  马谡长叹一声:“伯松,我知道,丞相对你管束甚严,你对丞相也有些畏惧。没关系,这只是一时不太适应罢了,以后处得时间长了,你便会知道,丞相可是真把你当儿子待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对你这么严格。”

  诸葛乔耷拉着脑袋,嗯了一声。

  马谡见他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中不快。他咳嗽一声:“伯松,你现在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是一军主将,如果没有点信心,将来如何统领千军万马,征战天下?抬起头来,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丞相的眼光。如果你没有那样的资质,他又怎么会花这样的心血来栽培你?”

  诸葛乔愣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颤声道:“真的?”

  马谡又好气又好笑:“当然是真的。要是你和你三叔一样,他会把你带到汉中来吗?丞相对魏霸都能这么用心,又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

  诸葛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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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3章 察言观色

  时间在等待中悄悄的溜走。转眼间,魏霸在安阳住了两个月,眼看着新年脚步越来越近,魏霸有些无聊起来。马谡来了一趟,诸葛乔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变得jīng神抖擞,斗志昂扬,走路带风,说话响亮,时不时的还把他叫去谈谈心,搞得别人都以为魏霸是诸葛乔的亲信。

  其实魏霸自己清楚,他依然徘徊在决策圈子之外,前线的战事究竟如何,他只能通过回来要粮的人才能知道一些,诸葛乔告诉他的都是一些公众版消息,最多提前半天告诉他,以示亲密。

  仅此而已。

  傅兴、张威在西城呆了两个月,和申仪恶战了两场,把申仪打痛了,向孟达求援之后,申仪就躲在洵口不出来了。孟达根本没来,他在房陵抓紧时间修城,好像诸葛乔马上就要击败申仪,进军新城似的。

  腊月的一天,孟达终于举起了反旗,正式派来了使者,表示要向蜀汉投降。

  诸葛乔大喜,又像往常一样,派人把魏霸请去,笑容满面的说道:“子玉,现在可以告诉你真相了。孟将军迷途知返,东三郡已经重归我大汉了。”

  魏霸笑眯眯的拱拱手:“那就恭喜都尉,兵威所至,天下归心。”

  诸葛乔哈哈一笑,亲热的捶了魏霸一拳:“你小子,就是喜欢开玩笑。我不过是一员偏将,哪里有什么兵威。对了,这是孟将军的外甥邓贤邓子义,是奉孟子度之命,去面见丞相的,刚从沔阳回来。”

  邓贤三十多数,身材矫健,一张长脸,三绺短须,看起来挺端正,可是脸sè有些黑,手掌关节粗大,虎口有厚厚的老茧。虽然是降将,可是神情倨傲,一看就是长年在军中厮混的老兵痞。魏霸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所以他对此并不陌生,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这种桀骜不驯的味道。

  魏霸客气的行了一礼:“孟将军高义,邓将军辛苦。”

  邓贤上下打量了魏霸一眼,不免有些诧异。看到诸葛乔以二十多数的年纪率领大军,他已经有些意外了。不过考虑到他是诸葛亮的儿子,也仅仅是有些羡慕而已,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然而看到比诸葛乔还年轻的魏霸居然出任比诸葛乔还高的职位参军,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

  “魏参军真是年轻有为。”邓贤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说道。

  魏霸笑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丞相提拔后进,让我跟着诸葛都尉长长见识罢了。邓将军久在沙场,将来可要多多关照。”

  邓贤微微点头,转过头去,对诸葛乔说道:“既然孟将军已经举义,那我们便是一家。只是申仪还在洵口,我们联系不是很方便,有些延误在所难免。为了不误事,还请都尉尽早将我们需要的粮草军械送到新城,等司马懿的大军到了,恐怕就没那么方便了。”

  诸葛乔颌首道:“请邓将军放心,也请孟将军放心,一切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一两rì后便可起运。请孟将军做好接应的准备便是。再者,兵凶战危,还请孟将军多多小心才是。”

  邓贤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满意的说道:“我们现在只缺粮食和军械,其实的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只要诸葛都尉这边不误事,别说司马懿来,就算是曹睿小儿亲临,我们也能确保新城不失。”

  诸葛乔哈哈大笑,魏霸却有些不安起来。他这些天和麋威在一起,学了些察言观sè的本事。他发现邓贤虽然说得豪迈,眉眼之间却有一丝淡淡的忧sè。具体是什么的他也说不上来,可是他能感觉到邓贤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或者说,他似乎在隐瞒什么。

  他观察了一会,见他们正事说完,邓贤有起身告辞的意思,连忙起身问道:“邓将军,正如诸葛都尉所说,孟将军原本就是我蜀汉的大将,如今又举事归义,我们便是一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不要客气。不光是粮草军械,其他的什么事,只要我们能帮得上的,你尽管说。”

  邓贤愣了一下,瞥了魏霸一眼,笑道:“多谢魏参军了,除了粮草军械,我们没什么需要的。”他又向诸葛乔施了一礼,告辞而去。

  诸葛乔亲自把邓贤送到门口,魏霸当然也不能不陪着。看着邓贤带着几个随从消失在远处,诸葛乔有些兴奋的拍了拍手,转头对魏霸说道:“子玉,清闲rì子要结束了,接下来,我们要忙了。”

  魏霸没有诸葛乔那么兴奋,他总觉得邓贤有些问题,特别是他最后试探的那一次,邓贤明显有些迟疑,似乎有话想说,最终却因为什么顾虑而没有说。魏霸想不到具体的原因,可是想到历史上诸葛亮策反孟达和第一次北伐似乎什么直接联系,心里便jǐng惕起来。

  策反孟达,牵制司马懿,把曹魏的注意力吸引在西城,然后兵出陇右,这是多么高明的一招啊?如果成功了,虽然未必就保证北伐一定能成功,至少曹魏的援军不会去得那么快吧?可是历史上没怎么说,那只有一个可能,这次策反就没有成功,至少没有达到诸葛亮的预期效果,对北伐没有产生足够的影响。

  再联想到司马懿,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如历史上记载,孟达将很快被司马懿击败,无法策应诸葛亮的北伐。

  结果他已经知道了,但是这还不够,正像他知道诸葛亮北伐会失败,马谡会死,却无法对诸葛亮和马谡说一样。他必须要知道原因,才能对症下药,让诸葛乔接受他的建议,而不是做巫师式的预言。巫师的预言也许会应验,但到了那个时候,已成定局,也没什么挽救的机会了。

  邓贤的异样神情,似乎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

  “伯松,我觉得……邓贤有些不对劲。”

  诸葛乔眨眨眼睛,和杨伟交换了一个眼神:“有什么不对劲?”

  “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觉得,他好像隐瞒了一些什么,或者……他们准备得不像他说的那么充分?”

  诸葛乔咬着嘴唇想了想,“是的,邓贤的确有些隐瞒,据我收到的消息,他们的城池还没有修好。”

  魏霸大吃一惊,孟达都准备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搞好?

  “房陵毗陵逆魏,一旦举事,逆魏必然大举来攻,孟达要将房陵修成一座坚固的要塞,将来就以房陵为根基,进可攻,退可守,所以费了些心思。”见魏霸诧异,诸葛乔连忙解释道:“不过没关系,肯定不会耽误战事。等司马懿赶到,房陵已经坚不可摧,万无一失。”

  魏霸皱了皱眉。他有种不祥的感觉。孟达也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怎么做事这么不靠谱?这么多天都等了,再等几天又何妨,非要赶在这个时候举义?莫非他败给司马懿,就是因为城池没有最后完工,防守有破绽的原因?

  魏霸想了好一会,还是没忍住。

  “孟达还没准备好就举事,显然已经落入被动局面。万一司马懿来攻,他如何应付?守城的一方之所以占便宜,就是因为躲在城里,可以依托城池,大量的杀伤敌人,心理上有优势。现在城没修好,敌人却来了,不仅攻防上会吃亏,心理优势也必然受到影响,一旦人心崩溃,那可如何是好?”

  诸葛乔思索片刻:“司马懿没这么快吧。且不说他先要取得朝廷的命令才能出兵讨伐,仅宛县离房陵还有一千二百里,赶到这里还要大半个月呢。有这些时间,孟达肯定能做好准备了。”

  魏霸诧异的看着诸葛乔:“伯松,这是战时,你以为是平时行军,可以按部就班?万一司马懿先斩后奏,急行军怎么办?一千二百里,也就是十天时间就能赶到了。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路上,只是我们还没收到消息而已。”

  “你是说司马懿会不等朝廷诏书,擅自行动?”诸葛乔还没说话,杨伟先笑了起来。“魏参军,你可知道司马懿出身什么样的家庭?在他们的心里,礼可是大于一切的规矩,没有朝廷的诏书,别说攻打房陵,就是一兵一卒,他也不敢出南阳。”

  魏霸没心情和这个书生扯蛋。他严肃的对诸葛乔说道:“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孟达那里不出事,那当然没话说,一旦他出了事,不能有效的拖住司马懿,将来必然影响丞相的计划。伯松,你不能有任何侥幸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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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4章 危机

  杨伟还要再说,诸葛乔却郑重的点了点头。“子玉,你说得对,有备无患,你说的这种情况的确有可能。只要有可能,不管可能性有多大,我们都不能不防。元休,你立刻把宗参军请来,我们商量一下。”

  杨伟不以为然,却不好抗拒诸葛乔的命令,只好怏怏的去了。时间不长,宗预赶了过来,听完诸葛乔和魏霸的分析后,他眉头紧锁,沉思良久。

  “子玉说得有理,有备无患,我们应该提前做好准备。不过这尺度却要掌握好。孟达现在不仅防着司马懿,更防着我们,想必他不会希望我们进入新城郡。如果司马懿没来,我们却先到了,只怕事有不美。”

  魏霸心悦诚服的行了一礼:“还是宗参军老谋深算,考虑周到,我倒是疏忽了孟达本人的想法。”

  宗预笑笑,转向诸葛乔道:“我看我们可以命令前锋开始攻击申仪,做好救援的准备,同时派人通知孟达,告知我们的担心,也好让他放心,不要误会我们有什么想法。”

  诸葛乔见两个参军意见相同,不再犹豫,立刻召集众将议事。在讨论之后,决定亲自率领三千人马赶往西城,以运送支援的物资的名义,将阵线推进到新城边境。宗预随行,而留守的任务自然是交给了魏霸。魏霸不仅要守城,更要确保粮食的安全和及时输送,这个任务可一点也不轻。

  做好了安排之后,各人分头行动,诸葛乔命令杨伟急书一封,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沔阳大营。对于诸葛乔的计划,杨伟有保留意见,他觉得诸葛乔对魏霸的话太当回事了,这根本就不怎么可能。孟达是什么人,他领兵作战三十多年,又和司马懿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对司马懿的了解难道还不如魏霸?

  “元休,你不要再说了。魏霸虽然说得有些荒唐,可是我们却不能不防。”他顿了顿,又道:“我当初也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只当是孟达迟疑不决,或者想趁机要挟,却没想到他是城池还没修好。”

  杨伟皱起了眉头,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是孟达自己想拥兵自重,割据东三郡。他心里有鬼,不肯和我们通报一声,只好逼得我们出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的办法。要不然的话,丞相那边可就等不及了。战机稍纵即失,岂能无休止的这么拖下去。”

  诸葛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力的搓搓脸:“一开始就出了差错,我是有些担心啊。假如司马懿真如魏霸所说,不等诏书就急行军直扑房陵,孟达守不住房陵,拖不住司马懿,那丞相的大计可就要大受影响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开弓可没有回头箭啊。”

  回到自己的住处,魏霸非常生气。诸葛乔明知道孟达还没有修好城就举起反旗,却不当回事,瞒着他不说就罢了,还那么兴奋。这不仅是他太迟钝,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危险,而且根本没把他魏霸当成亲信,在之前连一点消息都没透露,今天邓贤已经从沔阳大营回来了,他才献宝似的告诉他。

  他的目的不是商量,而是炫耀,是一种变相的示威。

  你看,没有你帮忙,我们照样把事情办成了,而且办得漂漂亮亮。孟达投降,东三郡重归蜀汉,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

  赵广、麋威走了进来,看到魏霸的样子,他们也沉默了。

  “仲德,子烈,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魏霸用力的吐了一口气,“诸葛乔太大意了,他担心战事会有波折。他和孟达一样,都没把司马懿当回事,轻视对手,是很致命的。”

  麋威按着刀,低下了头,漫不经心的看着自己的靴尖,淡淡的说道:“他原本就是个志大才疏之辈,没什么好奇怪的。”

  魏霸眉头一拧,看着麋威。赵广也有些不解。麋威的叔叔麋芳投降孙权之后,一直在江东为将,活得还是蛮滋润的。诸葛亮主政之后,再次和江东结盟,对麋芳的事也只好作冷处理,全当没有那回事。可是对于麋家来说,这却是松开了一个缺口,虽然明面上不好有什么表示,暗地里还是有接触的。诸葛乔原本是诸葛瑾的儿子,一直在江东长大,麋芳对他并不陌生,麋威会知道一些诸葛乔的往事,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感觉到魏霸和赵广在看着自己,麋威抬起头,嘴角歪了歪:“他和他的兄长诸葛恪一样,都是有名的江东俊杰,只是诸葛恪有干才,而他却是有风度。”

  魏霸翻了个白眼,大家都是文明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了。有风度,往往代表着没能力,换句话说就是绣花枕头。麋威对诸葛乔的这个评价可有些恶毒了。不仅如此,他甚至对诸葛亮都有些不敬。他敢当着他和赵广的面说这句话,这是把他们当自己人,同时也有把他们捆在一起的意思。

  “仲德,那我们怎么办?一千人守安阳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一旦前线有意外情况发生,我们总不能作壁上观吧?”

  赵广皱起了眉头,左思右想,还是没什么好办法。“丞相命诸葛乔率领五千人来安阳,应该是早就策划好了这个局面,我们的任务就是虚张声势,让孟达有机会加固城防,而不是主动进攻西城。真要进攻的话,如果诸葛乔的四千人都不能解决问题,我们这一千人就算加入进去,又有什么用?”

  他走到地图面前,掀开盖在地图上的布,在安阳和房陵之间划了一道线:“从西城到房陵近六百里,而且申仪就在洵口,如果不出意外,木兰塞也会驻有重兵,仅凭我们这五千人,想要一路攻击前进,根本不可能。”

  魏霸也有些挠头。他当然知道五千人如果守城,那是一个不小的实力,可是要论攻城,五千人就太少了。正常攻守双方的伤亡比例是四比一或者五比一,也就是说,一千人守城,五千人才有攻克的可能——仅仅是可能,纵使胜了,也是惨胜,要想顺利的攻克城池,必须有足够的兵力优势。

  孙子兵法上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那大多是指野战。攻城的比例还要更大一些。如果没有攻城器械,有十倍的兵力也无法攻城,就算你有足够的兵力,又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可是如果遇上一个善于守城的,你同样可能望城兴叹。

  历史上,有少量兵力守城成功的人大有人在,蜀汉就有一个霍峻,以数百兵力守葭萌关,面对万余人的攻击,足足守了一年。历史上随后不久的郝昭守陈仓,硬是让诸葛亮没脾气,也是一个经典案例。

  这固然是霍峻、郝昭守城有方,但同时也说明了攻城的难度很大。

  洵口有两千多守军,如果再算上其后的木兰塞,五千人的蜀军根本没有攻克的希望,只能聊表寸心,给孟达精神上的支持。

  仅此而已。

  魏霸盯着地图,摩挲着手指,权衡了半晌,最后说道:“事情危急,我要给马参军写一封信。”

  ……

  沔阳大营,诸葛亮正在最战前最后一次动员。他在汉中准备了大半年,万事俱备,只等孟达起事。孟达叛魏的消息送到,他悬了很久的心这才落回腹中,立刻召集众将,宣布北伐。

  不过,场面有些尴尬,倒不是因为诸葛亮再一次拒绝了魏延的建议——在几次被否决之后,魏延已经有些灰心丧气,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旁不说话,一副听天由命的感觉——而是因为诸葛亮出人意料的任命马谡为先锋大将。

  这个决定几乎遭到了所有人的质疑,就连最近云手玩得越发纯熟,更加与世无争的赵云都委婉的表示了自己的反对。至于其他人,那可就激烈多了,虽然不敢明说诸葛亮任人唯亲,可是看向马谡的怀疑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诸葛亮非常生气,不过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快,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胡济继续宣布命令。

  胡济面色平静,他们在此之前就预料到了这个任命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命令,镇东将军赵云,中监军、扬武将军邓芝率两万人,大张旗帜,出斜谷,奔郿县,以为疑军。”

  胡济宣布完了命令,目光灼灼的看着赵云。如果赵云站起来接受命令,那流程就能顺利过渡,刚才关于马谡的任命就算是定论,不会再进行任何讨论。万一赵云不肯接受命令,还是纠缠于马谡的任命,那这事就麻烦了。

  之所以先宣布马谡的任命,随后紧跟着宣布赵云的任命,其目的就在于此。

  没等赵云站起来,邓芝已经站了起来,恭敬的看着赵云。赵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起身领命:“喏。”

  胡济松了一口气,诸葛亮和马谡等人也松了一口气。胡济咳嗽了一声,声音更加响亮。

  “命令,左将军吴壹率军两万人留守汉中,待命而动。”

  吴壹起身,抱拳领命:“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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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5章 张夫人的心病

  任务分配完毕,诸位起身告辞,分头准备。魏延第一个走出帐篷,翻身上马,带着魏风扬长而去。

  他心情非常不好。诸葛亮不仅没有同意他的子午谷计划,而且还让吴壹镇守汉中,让他跟着大军行动,虽说也率领万人,却是从属于丞相中军,和独领前军两万人的前锋大将马谡根本不能比。

  这让他对原本印象还可以的马谡都有些不满。在他看来,这是马谡抢了原本应该给他的任务。

  “丞相真是偏心。”奔出丞相中军大营,魏延忽然嘟囔了一句。

  魏风一直紧跟在魏延后面,他又习惯了魏延这种状态下的习惯,魏延虽然说得很含糊,他却一下子听明白了。只是听明白了又如何?接不接老爹的话茬都不好,他只能沉默。

  魏延斜睨了魏风一眼,叹了口气。魏风为人厚道,不是那种很会说话的人,连安慰人都不会。要是魏霸在这儿,也许会开解他几句,可是魏风却只会沉默。

  “对了,最近有阿霸的消息吗?”魏延不忍心让魏风难堪,便勒住战马,放缓脚步,很随意的问道。

  “没有,还是十天前送回来的一封信,说些在安阳的闲事。”

  魏延眉头一挑,忽然有些开心起来:“阿风啊,阿霸现在沉稳多了,当初让他拜赵老将军为师,还是有好处的。他有没有说最近武艺有没有进步?”

  魏风挠了挠头:“说倒是没说,不过依我看,他和赵广天天在一起,没有道理不天天拆手,进步肯定会有吧?”

  “光是拆手有什么用,要杀人。只有在战场上,才能练出真正的武艺。”魏延嘴一撇,很是不屑,随即又为魏霸开解道:“当然了,他以前身子弱,没机会上战场,现在也不能对他要求过高。先打好基础,以后上了战场,才有更多的活命机会。”

  魏风瞟了魏延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阿爹,你想他了吧?”

  “我想他干什么。”魏延老脸一红,恼羞成怒的骂道:“这个臭小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参军了。去了安阳这么久,也没给老子写封信,眼里只有你这个兄长。老子还没死,你这个长兄就想当家了吗?”

  魏风很窘,嚅嚅的说道:“阿爹,你这么说,儿子如何自处?再说了,阿霸每次写信来,都向你问好的。他不给你写信,是担心被人说闲话,没有其他的意思。”

  魏延哑口无言,只好蛮不讲理的哼了一声。对魏霸,他是既得意,又有些不满。得意是因为他给诸葛亮写了一封紧急军报,提到了一个什么战术推演游戏,连丞相都觉得有些用处,经常拿出来说说,教训那些将领想事情要有条理有章程,不能空口说白话,要有依据。据说马谡还亲自赶到安阳去了一趟,就是为了和魏霸面谈这个战术推演的法子。

  这让魏延很骄傲,儿子发明的一个游戏都能受到丞相的夸奖,整个蜀汉,谁有过这样的荣耀?这比他当年受到先帝的赞扬和关侯的肯定还要让他开心。可是魏霸从头到尾都没把这件事向他汇报一下,这让他在骄傲之余又有些失落。

  “这小子眼里越来越没有我这个老子了,等这次北伐回来,看我不好好的收拾他。”

  魏风笑了,他天天跟着父亲,岂能不知道在父亲的心中,弟弟魏霸是多么的重要。别看老爹现在说得凶巴巴,真等弟弟回来,他绝对下不了手。

  父子俩一边扯着不着边际的闲话,一边催马进了营,刚到大帐门口。他们就看到了一辆油壁车。车壁上还有一个黑sè的魏字,正是魏家的徽记。魏延疑惑的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跳下马,将马缰扔给亲卫,快步向大帐走去。

  他们刚到帐门口,帐门掀开了,一个俏婢笑盈盈的看着他们,是张夫人身边的环儿。

  “将军,少将军。”环儿微羞的目光在魏风脸上一扫,随即敛身致礼。

  魏延大喜,大笑道:“夫人来了?”

  环儿抿嘴笑道:“回禀将军,夫人正在帐内等候。”

  魏延不等环儿说完,迈步进了帐,一看到正坐在案后翻阅文书的张夫人,他愣了一下,脸上的喜sè随即化为关切:“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随后赶进来的魏风一看到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的张夫人,也呆住了。他连忙赶到张夫人的身后,拉着她的手臂,还没说话,眼泪就下来了。“阿母,你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病了,究竟是什么病?可曾请医匠看过?用药了没有?”

  张夫人诧异的看着这父子俩,不解的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没病,我好着呢。”

  魏风泣不成声:“阿母,你不要再骗我们了。你这样子,岂能没病。”

  魏延也紧张得心跳如鼓,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片刻之间,脑子里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念头。他和张夫人成亲这么多年,何尝看到过张夫人这么虚弱,除了生病,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她突然赶到大营来,又不肯说自己有病,莫非是想看他们父子最后一眼,却又不肯让他们担心吗?

  一想到这个念头,魏延的头皮都有些发麻,不禁颤声道:“夫人,你……究竟是什么病,为何瘦弱成这副模样?”

  张夫人这才恍然大悟。她伸出手臂,将哭得泪流满面的魏风搂在怀里,心里暖融融的。她仰起头,对魏延笑了笑,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她一流泪,魏延更慌了,顾不得有亲卫在场,赶上去,半跪在张夫人身边,柔声安慰道:“莫慌,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来,我来想办法。”

  “我真的没病。”张夫人摇摇头,幸福弥漫在发黄的脸庞上,眼神却是亮亮的。她靠在魏延的肩上,轻声说道:“要说病,我也只是有点心病而已,这段时间太cāo心了,其他的一切都好。”

  魏延如释重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魏风也惊讶的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阿母,什么事这么让你cāo心?”

  “还不是你们父子俩。”张夫人看看魏延,又看看魏风,喜悦怎么掩藏也掩藏不住。

  “我们?”魏延和魏风互相看看,一头雾水:“我们很好啊,有什么好cāo心的?”

  张夫人坐直了身子,不舍的推开魏风,看着胸前那一片被魏风泪水沾湿的衣襟,想起了魏风小时候依恋自己的情形,嘴角微微挑起。她出神了片刻,这才对坐在她身边的魏延说道:“将军,两个月前,阿霸去安阳的时候,回了一趟家,和我说了些事情。”

  “阿霸?”魏霸眉头一皱,沉下了脸:“他又有什么事惹你生气了?”

  “他没有惹我生气,不过,他告诉我魏家潜在的一个危险。”张夫人开口说了两句话,神情便恢复了往常的庄重。看到她这副神情,不仅魏风不敢放肆,就连魏延都有些紧张起来。

  “我们魏家有什么危险?”魏延不解的问道,杀气顿生:“谁敢对我魏家不利?”

  “我想问你一件事。”张夫人忽然说道:“你是不是曾经向丞相提过一个计划,准备出兵子午谷,后来被丞相否决了?”

  魏延眼角抽搐了一下,点了点头:“有这回事。不过,这仅仅是个建议而已,我身为镇北将军,有提建议的权利和责任,丞相也有接受或否决的权利,没什么危险可言啊。”

  “那我问你,丞相否决你的提议之后,你有没有再次建议?”

  魏延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解释道:“我觉得那个计划很好,所以想提请丞相再考虑一下。”

  张夫人哼了一声,脸sè变得更加严厉:“你一共提了多少次?”

  魏延偏过头,和魏风交换了一个眼神,犹犹豫豫的伸出一只手,竖起五个手指,又慢慢的缩起两个。

  张夫人看他这副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拉长了声音说道:“我看不止吧。”

  魏延嘿嘿一笑,把缩起的那两个手指伸直,又悄悄的伸出左手,竖起两个手指。

  张夫人郁闷的叹了一口气。从第一次提建议到现在不过半年时间,魏延居然说了七次,平均一个月一次,这和纠缠有什么区别?不用问,张夫人已经相信了魏霸的担心,魏延肯定是有事没事就把这事拿出来说说,就算是现在不说,以后也会说。

  这个嘴上没门,让人不省心的夫君啊。张夫人一手托着额头,哭笑不得。她从指缝里看着茫然的魏风,心情复杂。好在有提前察觉到了危险的魏霸提醒,她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对策,可惜的是,为什么有见识的是魏霸,而不是她的儿子魏风呢,如果魏风有这样的见识,那该多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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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6章 意外

  马谡跟在诸葛亮的身后,缓步走进了后帐。从诸葛亮微躬的背影看得出来,他刚才也很紧张。对此,马谡非常感激,是诸葛亮力排众议,给了他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这次出兵陇右,成功的机会非常大,一旦他这个前锋大将立了功,以后还有谁敢说他是不懂兵事的书生,赵括一般的人物?

  而对于诸葛亮来说,违众提拔他马谡是有很大风险的。如果大获成功,那当然是件好事,可以证明他的眼光没错,从此多一个掌握重兵的心腹,对兵权的掌握更加牢固,可是如果败了,那将他面对无数的非议,即使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不能无视汹汹群议。

  作为诸葛亮的心腹,马谡太清楚做出这个决定对诸葛亮来说需要多少勇气。也正因为如此,马谡更感激诸葛亮,更想立功报效诸葛亮的赏识和信任。

  “丞相,你累了吧,先坐下休息片刻。”

  马谡主动的扶着诸葛亮到榻上躺下,又拿来布巾,在滚烫的热水里沾湿,拧得干湿正好,覆在诸葛亮的脸上。诸葛亮这些天压力太大,没有哪一天不忙到深夜的,精神还好,体力却有些不佳。

  “幼常,孟达已经举事,我们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是不知道江东的情况如何。”诸葛亮的脸上盖着热巾,声音有些沉闷。“我很担心孙权会不守信用,想作壁上观,从中渔利。”

  “丞相,依我看,应该不会。去年孙权趁魏有大丧,起兵伐魏,结果小受挫折,这口气,他岂能咽得下去?”

  诸葛亮苦笑一声。去年那场战事,领兵的江东大将就是他的兄长诸葛瑾,结果一战即溃,大败而归,死伤数千人,连副将张霸都折在阵中。这岂是小受挫折?马谡这么说,无非是想给他留点面子而已,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北伐,一方面是考虑到孙权那个人好面子,自以为曹操、刘备死后,天下最有才能的就是他,曹丕都不在他的眼中,何况曹睿,结果被曹睿打得灰头土脸,损失折将是小,丢脸是大,以孙权的性格,他肯定要找回这个面子。

  而他自己同样也因为去年的那场战事受到了置疑。他的兄长大败,也让人怀疑到他的用兵能力。长兄不是用兵之才,三弟诸葛均也是个中才,那他很可能也不适合带兵,前年的南征也值得怀疑。面对这种质疑,怎么能证明自己?只有一场实实在在的胜利,让那些人闭嘴。

  北伐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更多的是为了实现先帝的遗愿,可是不得不说,这里面有这个考虑。正因为如此,北伐只能胜,不能败,魏延的计划虽好,风险却实在太大,一旦有什么疏忽,那一万多人就会成为一个不能忽视的损失。不管他取得多大的胜利,折损一万多精锐,都是不可接受的损失。

  更何况还有魏延这个大将。

  对于魏延,诸葛亮的心情很复杂。魏延的脾气和他的能力一样突出,是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不仅可以伤人,更容易伤己。如果魏延能有赵云那样的涵养,那该多完美啊。

  诸葛亮一时出神,没有回答马谡的话,马谡以为他要休息片刻,放轻脚步退了出去。站在帐外,看着远处的青山白云,马谡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嘴角挑了起来,笑容刚刚绽开,霍弋快步走了过来,见马谡站在帐门口,连忙停住了脚步,躬身道:“马参军。”

  马谡收起了笑容,恢复了往常的严肃,他看了一眼霍弋手中的军报,眉头微微一皱:“是给丞相的?”

  “不,是给参军的。”霍弋双手奉上军报。马谡很意外,他翻过来看了一眼,军报封得很完整,说明负责往来公文的人没有拆开。霍弋解释道:“送军报来的人特地说明,这是魏参军给马参军的私人信件,所以我们没有记录在案。”

  “军中无私事,你应该记录的。”马谡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他有些着急,上次安阳之行后,魏霸一直很安份,有什么消息,也是通过诸葛乔汇报,不会自行其事。而今天却特地写了一封急报给他本人,用的却是紧急军报的封囊,这不符常规,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

  马谡当着霍弋的面拆开,迅速浏览了一面,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他顾不得再理霍弋,转身进了帐。

  诸葛亮已经坐了起来,“什么事?”

  “丞相……”马谡将军报递过去,诸葛亮接在手中,一看字迹不是诸葛乔的字,却有几分眼熟,不免有些意外:“这是……”

  “这是魏霸写的,是不是有几分丞相书法的味道?”

  诸葛亮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嗯,的确有那么点意思,怪不得我觉得有些眼熟呢,原来竟是我自己的。哈哈哈……这小子有意思,怎么会学我的书法?”

  “他仰慕丞相,兼及丞相之书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马谡急急的转换了话题:“丞相,他说孟达的事可能会有异变。”

  “哦?”诸葛亮吃了一惊,顾不得再关心魏霸的书法,立刻看起内容来。

  军报并不长,魏霸说得也很简洁,只是说孟达仓促起兵,准备不足,有可能会被司马懿迅速击破。一旦如此,那以孟达牵制魏军的计划将会落空。眼下诸葛乔已经将战线前推,不过考虑到双方的兵力对比,诸葛乔的兵力远远不足以威胁魏军,很难对孟达有什么帮助。

  奇怪的是最后魏霸并没有提任何建议,草草的便结尾了,和前面的论述相比显得很突兀,让人感觉是写到一半,突然结束了。

  诸葛亮站了起来,负着手,在帐内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停在马谡面前,脸色有些难看:“幼常,你觉得这该如何处理?”

  马谡早就思索停当,应声答道:“之前收到伯松的军报时,已经提到了这一点,伯松的处理很妥当。魏霸能想到这一点,也算是有头脑。他给我私人写信,想必是希望我能说服丞相增兵东三郡。综合考虑来看,我觉得他大概是领会到了丞相的意图,却不敢肯定,所以才通过我试探一下。”

  诸葛亮道:“是的,这孩子识大体,够聪明。他这个迂回之策做得很好。”他顿了顿,又道:“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策应孟达?大军出发在即,如果孟达速败,于我军相当不利。”

  马谡的心情有些沉重。诸葛亮的计划中,远有江东的孙权策应,近有东三郡的孟达策应,吸引魏军的注意力,才能给他兵出陇右留下时间。现在江东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是不是已经开始出兵,还是两可之间,如果孟达再出现异常,那魏军对陇右的反应速度将超过他们的预料,留给他们的时间就不够了。

  也正因为有这个担心,所以尽管魏霸只提出了一个可能,马谡也不敢掉以轻心。看诸葛亮的表情,显然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更让他紧张的是,诸葛乔之前几次军报都没有提到这一点,他甚至在此之前都没有说孟达还没准备好。

  诸葛亮在沔阳,不可能对东三郡的事了如指掌,有些情况只有在前线的诸葛乔掌握,没有必要巨细无遗的通报给诸葛亮。可是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却没提,更谈不上做出相应的分析,要么是他有意隐瞒,要么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不管是哪个原因,都不可原谅。

  “为万全计,应该增兵五千。”

  “这五千兵增给谁?”诸葛亮恼怒的瞪着马谡:“他连五千人都控制不住,还能控制一万人?”

  “可是……”马谡苦笑道:“除了他,还能给谁,难道丞相要临阵易将?”

  诸葛亮用力的挥了挥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马谡窘迫的站在一旁,他太清楚诸葛亮父子之间的分歧了。诸葛亮智慧过人,对人的要求也高,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别人不入他的眼也就罢了,可诸葛乔是他的儿子,他不能放任自流,所以对诸葛乔的要求就非常严格,近乎苛刻,哪怕是一点点小失误,他也不能容忍。

  在马谡看来,诸葛乔肯定已经认识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但是他担心会被诸葛亮责备,所以有意无意的掩饰自己的失误,却不知道这个做法比失误更加不可原谅。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开解诸葛亮,但是他不能帮诸葛乔掩饰错误,他只能提醒诸葛亮,这时候只有信任诸葛乔,否则带来的伤害会更大。临阵易将,是兵家大忌。

  诸葛亮当然懂这个道理,他沮丧的叹了一口气:“那你说派谁好?”

  “派魏风去吧,他熟悉汉中地形,又有作战经验,人也本份。”

  诸葛亮权衡了半晌,点头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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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7章 寸有所长

  魏延父子很惊讶,魏风一直跟着魏延行动,从来没有单独领过兵,突然之间,怎么会让他领兵去东三郡?虽说只给了他两千兵,其他三千兵是补充给诸葛乔的,但这份厚爱还是让魏延父子激动不已。

  从传令的马谡口中,魏延知道了这份厚爱来自于丞相对魏霸的酬赏,心里美滋滋的。送走马谡之后,魏延用力的拍拍魏风的肩膀:“小子,你翅膀硬了,可以单飞了。”

  魏风笑得合不拢嘴。领两千兵,是校尉的品级,一入仕就有这样的起点,在年轻人中是很少见的。而这些都是弟弟魏霸给他挣来的,他焉能不高兴。

  张夫人看着喜不自胜的父子俩,又是高兴,又是不安,心情有些复杂。她把魏风拉到一旁,嘀嘀咕咕的嘱咐了一番,突然问道:“你知道吗,子玉似乎很喜欢环儿。”

  魏风一时没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很自然的回答道:“如果阿母没意见,给他便是了。”

  张夫人柳眉一挑:“环儿这丫头从小被我养大,我可是当半个女儿待的,你这就轻易的送人?”

  魏风憨笑了两声,挠挠头:“那阿母说怎么办?”

  “我现在问你的意见。”

  “我的意见?他喜欢,就给他啰。”魏风无所谓的说道。

  “你不喜欢环儿?”

  “我啊,我也喜欢,不过子玉喜欢,我就让给他吧,谁让我是兄长呢。”

  张夫人很无语,疼爱的拍了拍魏风的脸,摸着他肌肉虬结的手臂,叹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魏风这些话都是出于本心。想到魏霸在她面前说的那句话,她无声的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希望他们兄弟能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吧。

  “那好,你把我的话带给他,这次你们兄弟只要平安归来,我就把环儿送给他。”

  风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他现在根本没心思关心什么环儿,他一心要去看看丞相拨给他的两千人马。平时也带过不少兵,可那些都是老爹的部下,人家对他客气,才称他一声少将军,其实他什么也不是。现在不同了,校尉的印绶已经佩在腰间,他有了真正的部下。

  经过简短的准备,魏风带着五千人上路了。按照军中惯例,魏延给他配备了两百武卒做亲卫,这两百多人是魏家私兵,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证魏风的安全。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张夫人更是出手大方,她安排人火速赶回南郑,准备好了两百套新甲和军械,交给魏风装备那两百魏家武卒。

  这样的待遇连魏延都没有过。魏延有些吃味的嘀咕了几句,不过在张夫人的积威面前,他有意见也只能藏在心里,暗自撇撇嘴罢了。

  ……

  安阳,魏霸心急如焚。

  诸葛乔虽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可是他并没有真当回事,居然还在安阳磨蹭了两天才出兵,等他赶到洵口的时候,他才知道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正如魏霸所料,就在邓贤离开安阳,返回房陵的时候,司马懿已经在赶往房陵的路上,他一路急行军,只用了仅仅八天的时间就走完了一千两百里路。三万大军,突然出现在房陵城外,将房陵团团围住。

  在包围房陵的同时,司马懿就考虑到了蜀汉可能派出援兵,他命令将军胡遵率领三千人占领了洵口东三十里的木兰塞,并下令申仪坚守洵口。申仪在洵口经营多年,堡垒坚固,又有两千多人守城,将诸葛乔死死的挡住,寸步难行。

  诸葛乔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xìng,他立刻派人向诸葛亮求援,信使通过安阳时,带来了诸葛乔给魏霸的口信。眼下要攻坚,希望通晓攻城器械的魏霸前去帮忙。

  魏霸一听这话就火了。攻坚?你有没有搞错,就凭你五千人想要攻下两千人防守的洵口?那可是申仪经营了多年的老巢啊,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攻下来?攻城器械有什么用,除非老子现在给你拖几门大炮去,否则再强大的攻城器械也是白费。

  更重要的是,攻城器械要现场建造,需要时间,没有个三五天,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够的数量。三五天后,就算你大发神威,攻破洵口又如何,再去攻木兰塞?按照这个方案,两个月后能赶到房陵,都算你有本事。声援孟达?做梦!

  魏霸急也没有用,安阳只有一千兵,全部赶到前线也无济于事。就在这个时候,魏风派人送来消息,我奉丞相之命,率领五千人正在赶来。

  魏霸大喜,不过喜悦只是因为魏风有机会领兵作战了,与局势无关。多了五千人,依然无法扭转对蜀军不利的局面,依然无法迅速攻克洵口。

  魏霸把赵广、麋威和周羽请来商量。周羽字云扬,是诸葛乔刚刚安排配合他的一个都尉,他的父亲叫周仓,之前是关羽的部下,是不是演义中的那个捧刀的周仓,魏霸不太清楚。不过这小子长得的确有些像戏里的周仓,三十多岁,一把浓密的大胡子,看起来很威猛。武艺和赵广不能比,也就是中流水平,不过够勇敢,有股子杀气。

  “第一件事,援兵要到了,五千人。其中有我的兄长魏风。”

  赵广等人先是一喜,随即又收起了笑容。他们都清楚,五千人也就是壮壮声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第二件事,我们要商量一个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如果简单的把这五千人送到洵口去,对战局没有什么大的帮助。”

  赵广说道:“子玉,你有什么计划?”

  “我暂时还没有什么计划。我只知道,如果不想办法,丞相的北伐计划肯定会受影响。”

  赵广有些为难了。魏霸不接受诸葛乔的命令,他自己却又没有什么可行的计划,这可怎么办?

  麋威抱着手臂,眼皮一挑:“既然没有办法,那我们就一起想办法,总之一句话,我们不去洵口。”

  魏霸瞥了他一眼,没有吭声。谁知道麋威这是不是为了和诸葛乔捣乱而捣乱。这家伙做生意有头脑,打仗不怎么行,指望不上他。

  “我们可不可以绕道上庸,从上庸赶往房陵?”周羽有些怯生生的问道。这副表情和他那张粗犷的脸实在有些不太相符。

  赵广立刻否决了他的意见。“恐怕不行,从西城的确有路前往上庸,可是那些路全是山路,小股人马可以走,大军行动不便,更无法携带大型辎重,仅靠随身携带又远远不够。”

  周羽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魏霸也想过周羽的办法,本来觉得可以是个奇招,不过在经过基本的测算之后,他也放弃了这个计划。正如赵广所说,这条路不适合大军行动,很难保证及时赶到房县。

  “我觉得可以。”麋威盯着地图看了半天,忽然说道:“我们去房陵,并不一定要替孟达解围。现在最担心的不过是孟达准备不足,在司马懿的猛攻之下心理迅速崩溃。只要我们出现在房陵周围,对孟达来说,就足以鼓舞他的士气,帮他撑过这段时间。这种情况下,小股人马起的作用未必就比大军差多少。”

  魏霸眼神一紧,突然眼前一亮。他发现自己这些rì子推演得习惯了,思维也有些机械。一直想着要么攻洵口,要么取其他的路赶往房陵,着眼点都在于交战,却没想到这个时候对孟达来说心理上的支持也非常重要。

  换句话说,他太着眼于客观条件的比较,而忽略了主观心理。麋威对作战不怎么熟悉,可是他jīng于商业,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战术,要不怎么叫无商不jiān呢。

  麋威的话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魏霸的脑子立刻飞速的运转起来,双方的各项因素在他的脑子里迅速比较着,很快得出一个新的方案。

  “我们取道上庸,然后兵分两路。一路以jīng于山地行走的蛮兵、羌人为主,越过竹山和白马山,直奔房陵,声援孟达,另一路由上庸向北,道木兰塞的背后,从背后对木兰塞发起攻击。”

  赵广眯着眼睛想了想:“木兰塞也不是好打的,五千人,还要分兵两路,又翻山越岭,很难隐藏行踪,就算到了木兰塞,也攻不下啊。我看不如先绕到洵口背后,击破申仪再说,然后全军赶往木兰塞,胜率会大得多。”

  魏霸摇了摇头:“你这个方案虽然保险,却过于持重。木兰塞和洵口相距三十里,正是前后军的阵势。前面有申仪掩护,木兰塞的魏军应该很安心。先破申仪,一来会耽误时间,二来会提前给木兰塞的魏军一个jǐng告,最后只能强攻,反而不美。我们先袭击他们,攻其不备,胜率反而会大一些。万一被他们发现,突袭不成,我们同样可以反过来攻击洵口,也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我觉得魏参军说得有道理。”麋威附和道:“我们突然出现在木兰塞,对敌人的震慑更大。不仅魏军会很意外,就是申仪也会感到紧张。比起直接攻打洵口,应该更容易取得胜果。”

  赵广思索片刻,接受了魏霸的计划:“那怎么分工?”

  “你和子烈守安阳。”魏霸说道:“我和云扬随大军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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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8章 行路难

  安排停当,各人去做准备,魏霸对着地图,再一次审核自己的计划。以前做的推演,大部分都是基于双方客观数据的对比和演算,纵使有误差,也不会太离谱,除非对方有意欺瞒,比如明明只有两万兵却号称五万之类的。这些伎俩唬唬外行人没问题,可是在内行人的眼里能够成功的可能性极低。因为关系到其他的客观条件,双方的兵力实际上都是心里有数的,不可能突然冒出来几万人。

  比如司马懿的兵力,宛城驻军总算就是三四万人,他能把三万大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运动到房陵,已经是极限了。他就是想号称十万,魏霸也不会信,相信他有三万人,已经是按最严重的情况计算了。

  只是这一次有一股人马要运动到房陵去声援孟达,给孟达打气,以免他被司马懿的奇袭打蒙了,是一次相当危险的行动,魏霸不能不小心谨慎。明知道危险,却又不得不去做,司马懿急行军到此,辎重不足,必然要一股作气的猛攻,以求速战速决。只要能帮孟达撑过这段时间,孟达就能缓过这口气,和司马懿长期对峙。

  这就是麋威所说的心理战的基础。

  既然是心理战,而不是强攻,那有很多手法就要有所变化,魏霸不得不提前做些准备。

  正在魏霸一条条的写下要准备的事项时,赵广又折了回来。他面色凝重,看起来有些担心,几次欲言又止。

  “师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魏霸换了称呼,想让赵广轻松一些。

  赵广听了,勉强笑了一声。“子玉,没有丞相的命令,你这么做,会不会越权?”

  魏霸很诧异,他原本以为赵广是不想留在安阳守城才来找他的,却没想到赵广是为他担心。

  赵广见魏霸意外的表情,以为他没有领悟到其中的关键,连忙又提醒道:“就算事急从权,事后丞相不会怪你,可是难保其他人会在丞相面前诋毁你,丞相以法治国,到时候……”

  魏霸抬起手,打断了赵广的话。他已经明白了赵广的意思。不管他这么做是不是有私心,越权就是越权。诸葛亮以法治国,自然不能有所偏倚。这一仗如果胜了,还可能将功折罪,如果败了,那就是死路一条。赵广只是担心而已,魏霸却有先见之明。马谡就是例子。连马谡都能杀,他魏霸又算什么?也许连泪一滴都欠奉,最多叹息一声:这孩子可惜了。

  那这一仗能打赢吗?根本不可能。就算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实现了,以一万人马也不可能击败司马懿的三万大军。那位可是后三国时代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把诸葛丞相都活活拖死的大腕。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才学了半年的兵法,就能以少胜多,打败他?那还真是逆天了。

  所以,这一仗能不败就是完美,胜利的机会极其渺茫。这样一来,他拿来什么来补越权之过?

  赵广的考虑是非常到位的,如果不是他们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有极其紧密的联系,赵广不会提醒他。

  魏霸感激的看着赵广,郑重的说道:“我知道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计划上报给丞相府和诸葛乔,只要他们有任何一个人否决,我就放弃这个计划。”

  赵广笑了起来,转身走了,脚步轻松。

  魏霸立刻写了两封同样的军报,一封送给诸葛乔,一封送往丞相府,并且估计了一下时间,给出自己的大致行程,以便他们有不同意见时可以及时送到他的手中。

  一天后,魏风带着大军赶到,对魏霸的计划,他没有任何意见,举双手赞成。他也提出了和赵广一样的担心,既然魏霸已经做出了安排,他也没再说什么。

  事情超出魏霸的估计。他原本以为,这五千人马除了大哥的两千人会听他的命令之外,其他三千人多少会有几个反对的,没想到其他人什么意见也没有,很顺从的接受了。

  事不宜尽,魏霸留下五百人补给赵广,带着五千人奔向西城。西城已经被蜀军攻下数月,没有任何危险可言,离开西城,奔向上庸,这段路就开始超过蜀军的控制范围了,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

  好在蜀军的长项就在山地战,翻山越岭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一个个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奔跑如飞,步履轻松自如。相比较而言,倒是魏霸不太适应,如果不是之前半年的地狱式训练让他有足够的体力,他也许就得让人奔着跑了。尽管如此,走了一天的山路之后,他还是有些腰酸背痛,脚底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每只脚上至少有三个大水泡。

  奔跑了一天之后,将士们在山谷间挑选了一个临水的山谷扎营。魏风做这些是轻车熟路,根本不用魏霸操什么心就安排得妥妥当当。敦武等五十多个魏家武卒被当成斥候放了出去,他们不仅熟悉地形,个人武技更是高超,就算遇上对方的斥候,他们也不会落下风。

  魏霸靠着一块山崖坐着,将随身带的匕首在火上烤了烤,准备挑破了脚上的水泡。看着那双天天享受彭小玉按摩的脚现在像死猪肉一样的白,发出难闻的脚汗味,魏霸不禁自嘲自己是自讨苦吃,早知道急行军这么苦,就应该留在安阳看守粮草。

  “子玉,累了?”魏风大步流星,像是一阵风的走了过来,见魏霸看着脚自言自语,不禁笑了一声。他蹲了下来,抬起魏霸的脚看了看,安慰道:“没事,等长出老茧,以后就没事了。第一次,都这样的。”一边说着,一边接过魏霸手中的匕首。

  魏霸看着拿着自己臭脚,小心的帮他挑破水泡的魏风,笑了一声,收回脚,套上足衣,穿起战靴:“我本来以为练了半年,应该没事的,没想到走了一天就现形了。”

  “练武是练武,行军是行军,还是有区别的。不过你出不要担心,有扎实的底子,适应起来会很快。”

  “嗯,那就好。”魏霸仰起头,看了看被山峦遮住的一小片天空:“我们到哪儿了?”

  “看这地形,我们应该已经过了白马山,明天再走半天,就能到平利聚了。”

  “什么时候能到上庸?”

  “最快也得后天早上。”魏风看了一眼那些沉默的士卒,撇了撇嘴:“这些人虽然也算是精干,可毕竟不是阿爹手下的兵,你看他们才跑了一百多里,就有些顶不住了。换成阿爹的手下,休息一个时辰,接着再跑一夜,昨天中午就能赶到上庸。”

  魏霸吃了一惊,随即又冲着魏风摇摇头:“大兄,你这态度可不对。这些人现在是你的兵,你不能把他们当外人看,更不能有这种看不起他们的情绪,否则他们也会把你当外人的。”

  魏风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魏霸想了想,对一个正在给魏霸煮晚饭的年轻亲卫招了招手:“星睿,你过来。”

  亲卫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边擦着手,一边走到魏霸的面前,向魏风点头致意:“少将军。”

  魏风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他认识这个年轻人。他是魏家庄园陈管事的儿子,大名陈祥,字星睿,如今是魏霸的贴身亲卫之一。

  “星睿为人机警,我和师兄他们做计划的时候,他一直在旁边听着,对我的意图很清楚。你把他带在身边,有什么事,两人商量着办。”

  魏风闷闷的应了一声,似乎对魏霸让他听一个亲卫的话不太满意。魏霸推了他一下,“大兄?”

  “知道啦,知道啦。”魏风摆摆手,眼珠一转,忽然问道:“那你呢?”

  “我想休息一个时辰,马上就走。”

  “啊?”魏风大吃一惊,“这么急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担心孟达撑不住,所以想尽快赶过去,给他壮胆。”魏霸笑着摆摆手,示意魏风稍安勿躁。“我虽然不如他们那么熟悉山路,可是我有体力,还能顶得住。大兄,这是你的第一战,你千万不能大意,一定要小心些。”

  魏风眉头一皱,突然站起身,叫过一个亲卫,吩咐了几句。那亲卫转身去了,时间不长,一个像头巨熊般的彪形大汗走了过来,向魏风、魏霸抱拳施礼。这人叫王徽,字伯玉,武技高强,在魏家武卒里很有名。之前是魏延身边的部曲军侯,现在是魏风的部曲将,手下有一百武卒。

  “伯玉,你马上带着你的人,跟着子玉一起行动,保证他的安全,有任何闪失,你就不要回来了。”

  王徽愣了一下:“少将军,我的任务是……”

  魏风厉声打断了他的疑问:“现在你是我的部属,只准听我的命令。我的命令就是要你保护好我弟弟,听见没有?要不你现在就滚蛋。”

  王徽犹豫了一下,只得抱拳施礼:“喏。”

  魏风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似的对王徽说道:“再去挑五百精锐,要最好的。”

  “喏。”王徽又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魏风转身对魏霸说:“我让王徽保护你,然后再五百精兵给你。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不要太冒险,能打则打,不能打就跑。保住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凶神恶煞,仿佛老爹附体的大哥魏风,魏霸笑了,听话的点点头:“行,我听你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我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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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89章 兵临城下

  接到魏霸的军报,诸葛乔在生气之余,又有一丝如释重负的感觉。

  “魏子玉好大胆,他居然敢违抗命令,自行其事?”杨伟愤怒的拍着案几,白晳的面庞涨得通红,似乎比诸葛乔还要气愤三分。“他是想和都尉争功吗?”

  “事急从权,他这么做,也是情有可由的。”诸葛乔淡淡的说道:“如果他听我的命令,赶到洵口来,也没什么大用,一万人要想攻下洵口,制造攻城器械,再加上攻城时间,没有半个月肯定不够,伤亡也不会小。他这样绕道上庸,从背后先袭击木兰塞,也许成功的机会大一点。”

  见诸葛乔不生气,杨伟也不生气了,附和的笑道:“都尉说得有理,就算攻不下木兰塞,能让孟达知道我们正在全力救援他,他也会安心许多。其实我们只要有个意思就行,孟达准备了那么久,房陵的防线又经营了那么多年,不会这么快就失守的。”

  “是啊,要不然,司马懿也不会这么疯。”诸葛乔叹了一口气,捏捏鼻子,眼神有些复杂,既有后怕,又有一些不甘。“没想到这个书生也够狠的,居然带着三万大军急行军,八天就赶了一千二百里,更让人觉得不可理喻的是,他居然不等朝廷的诏书就出兵。这人……以后恐怕不是个纯臣。”

  杨伟哼了一声:“这种胆大妄为,自以为是之辈,怎么可能是个纯臣。”

  诸葛乔瞥了杨伟一眼,没有搭他的腔,他知道杨伟说的不是司马懿,而是同样自行其事的魏霸。他能理解杨伟的心情,不过他不能附和杨伟。给魏霸安上这么重的罪名,未免有些不厚道。其实到目前为止,魏霸虽然有些跋扈,总体上来说还是得体的,他现在这么做,也是从整体利益出发,并不完全是争功——虽然不排除他有争功的嫌疑。

  诸葛乔沉吟了片刻:“元休,你看我要不要给他透露点消息,让他不要用力过猛。真把孟达救出来,那可不是我们的目的。”

  杨伟笑道:“不用,伯松,你还真以为凭他那几千人能救出孟达?”

  诸葛乔一愣,随即也自我解嘲的笑了:“这倒也是,是我多虑了。”

  ……

  魏霸叉着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两条腿硬梆梆的,有如千斤之重。走了两天一夜的山路,从腰以下,他都没什么知觉了,最后就是凭着一口气在坚持,在本能的跟着奔跑。现在停下来,疲惫就像头顶的浓密的丛林一样压了下来,让他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唉,现在要是能泡个脚,按个摩,那该多爽啊。”魏霸在心里念叨着,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他带着一百四十个魏家武卒,一千精锐步卒赶到这里,仅凭这封坚持和毅力,就搏得了那些步卒的好感。如果让他们知道他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只想着享受一下丑婢女的足疗,难保他的伟大形象不会在片刻之间轰然倒塌。

  “参军,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赶到房陵城下去报个信?”

  都尉张睎和周羽一起走了过来,抱拳施礼。张睎字子望,犍为武阳人,今年才十九岁。这么年轻就做了都尉,领五百步卒,跟他的家世有关。犍为张家是益州有名的大族,高祖父张浩估过司空,曾祖父张纲也是一个俊杰,在大将军梁冀如日中天的时候,只有他敢站出来反对。有名的“豺狼当道,安问狐狸”就是出自张纲之口。

  张家从刘备入川开始就非常合作,加上家世背景,所以仕途顺利,像张睎这样做个都尉的年轻人在张家实在不算什么。张睎的从兄张翼现在不过三十五岁,已经做了两任太守。

  “子望,云扬,你们觉得我们能杀到房陵城下吗?”魏霸指着远处隐隐绰绰的房陵城,再指指城外如蜂巢一般的魏军大营,挑起眉头问道。

  张睎和周羽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不可能杀到城下去报信,可是不杀到城下去报信,又怎么能让孟达知道他们来了?离得这么远,就是喊破了喉咙,城里也听不到啊。他们只要搞出一点动静,孟达也许还没看到,魏军却肯定会发现,马上就会围上来。就凭他们这一千多人,哪是人家的对手。

  “那参军有何妙计?”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步,张睎也好,周羽也罢,都把希望寄托到了魏霸的身上。魏霸现在就是他们的主心骨,能不能活着回去,就看魏霸够不够聪明。

  “其实也很简单,我们的任务不是打败司马懿,我们的任务是告诉孟达有援军,让他安心守城。”魏霸仰起头,看着被寒风吹得哗哗作响的树冠,笑了一声:“你们说是不是?”

  “参军所言甚是。问题是我们怎么才能让孟达知道我们已经来了呢?”张睎坚持问道,他觉得魏霸在抹稀泥,根本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这个我已经想到了,不过现在不是对你们说的时候。你们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魏霸打量着四周的地形:“你们要多长时间才能构筑一个易守难攻的阵地,保证能在魏军的攻击下保住性命?”

  张睎四处看了一下,很轻松的说道:“参军,这里的山虽然不是很高,却是易守难攻之地,有一千人防守,只要粮食充足,我想魏霸就是十万人来攻,短时间内拿我们也没办法。”

  “那就赶紧准备阵地,阵地准备好了,我们就通知孟达。”

  张睎打量了魏霸一眼,将信将疑。魏霸似乎胸有成足,但他却想不到魏霸要用什么办法来通知孟达。这里离房陵城足足有三里远啊,中间还隔着一道宽达二三十步的筑水和近三百步宽的魏军大营。

  张睎有些好奇起来。

  ……

  房陵。

  孟达坐在城头,看着城外乌压压的魏军大营,国字脸上满是疲惫和忧虑。这件大事他已经准备了几年了,总以为一切麻烦都已经预想到了,可是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的准备还是远远不足。首先是他没有想到申仪会发现了他的计划,提前通知了司马懿,以至于司马懿会派参军梁几来试探他,要他入朝拜见新帝。他又不是傻子,哪会上这个当,不过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在城池还没有完全修好的时候就举起反旗。

  差了半个月,他原本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司马懿接到消息后,要先向洛阳汇报,然后再发兵,这期间需要至少一个月,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足以将所有的漏洞补上,而吴蜀的援军也会及时赶到,司马懿就算到了房陵,也拿他没办法。

  可是他再一次出现了失误。这一次,他是低估了司马懿。从他举事到司马懿兵临城下,只有八天时间,他简直是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一夜醒来,发现房陵已经被司马懿的大军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惊,如果不是孟达在新城多年,部下又多是他的亲属旧故,只怕司马懿第一次攻击就能得手。尽管如此,孟达还是感受到了浓烈的绝望气氛。

  准备还没有最终完成,强敌已至,援军却遥遥无期,现在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孟达暗自哀叹。他当然清楚为什么诸葛亮会只派五千人,又停在安阳止步不前。他先是背叛刘璋,投降刘备,后来又背叛刘备,投降曹魏,现在又要背叛曹魏,重回蜀汉,十多年间,三次背叛,又有谁能相信他?就算诸葛亮相信他,他也不敢相信诸葛亮会相信他啊。

  他原本是想依托房陵的独特位置,凭手中近万家的实力独霸东三郡,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无冕之王。现在看来,一切都因为两次看错了人而付之东流。司马懿就在城外,连续十多天不计代价的猛攻,已经将他安排在城外的防守设施破坏得七七八八,更让孟达担心的是,城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崩溃,而援军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绝望,已经成了笼罩在房陵城里每一个人头上的大山。

  孟达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他知道,吴蜀的援军要赶到这里,至少还要一个月。孟达没有指望过靠吴蜀的援军来打败司马懿。他非常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诸葛亮或者陆逊的信任,所谓的援军只可能是名义上的。可是他现在连这些名义上的援军也非常渴望,只要有援军在城外,哪怕他们只是驻扎在那里不动,就足以安抚城里的军心士气。只要能把人心安定下来,他就可以缓过这口气。

  然而他也清楚,他能想到这些,司马懿也会想到这一点,他肯定会派出人马阻击吴蜀的援军。他甚至能想得到司马懿的阻击部队会安排在什么地方。西面的木兰塞是阻击从汉中来的蜀汉军的最佳地形,而南面的安桥塞则是阻击从秭归而来的吴军的最佳位置。这两个地方离房陵远的有四百里,近的也有上百里,就是打得翻了天,房陵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房陵已经成了一座孤城。我命休矣!

  孟达哀叹一声,他不敢再看城下的魏军大营,心虚的把目光挪向了西面的竹山,虽然他也知道,那里肯定不会有援军,除非是看到奇迹。可他现在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奇迹上。

  孟达只是瞟了一眼,随即屏住了呼吸,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出手,指着远处的山峦,声音和手指一样颤抖:“子义,你看,那……那是什么?”

  邓贤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也不禁一阵狂喜:“援……援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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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90章 第一次

  “再升高一点。”魏霸仰着脖子,看着越升越高的孔明灯——不,现在和诸葛丞相没有半毛钱关系了,这就是他魏参军的发明——越升越高,在薄暮中散着发柔和的光浑,有如神迹。

  这个孔明灯是他花了两天的时间准备的,用掉了多少匹帛,他也没有计算过,反正数量很惊人,所以这个灯足够大,大得能让房陵城里的孟达注意到灯上那个红sè的“汉”字。

  “孟达啊,这个灯一放,你可以安心了,老子却危险了。不知道那个死马会派多少人来追杀我啊。不过没关系,老子现在居高临下,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

  比有利地形更让魏霸开心的是将士们惊奇的目光。他们一个个仰着头,看着原先一团轻飘飘的丝囊在一盆火的作用上,慢慢的膨胀成一个无比硕大的球,接着又慢慢的升到天空,变成一团光影。看着球上由红sè丝制缝制出来的“汉”字,再想到那个光球原本是如此巨大的存在,他们都被震惊了。

  谁也没有想到,魏霸会用这种方式向孟达和魏军彰显他的到来,这个匪夷所思的办法是如此的成功,不仅圆满的达到了目的,而且成功的俘获了一千将士的心。

  “魏参军,你真行,居然……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张睎一边咂嘴,一边摇头,虽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魏霸矜持的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子望,你觉得城里的孟达能看清那个字吗?”

  张睎笑了:“就算他看不到,他手下总有眼神好的人能看到。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这个丝囊……”他摇了摇仰得太久,有些酸胀的脖子,颈骨发出咯咯的声音。“这个丝囊实在太大了,我觉得比城头的城楼还要大上几分。我能看到城楼,他应该就能看到这个丝囊。”

  “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周羽附和道:“马上天就黑了,看得会很清楚,又是西北风,会把丝囊吹向房陵方向,他们能看得更清楚。”

  “那就好。”魏霸之前其实已经做过计算,估计在这么远的位置能让孟达看清楚上面的字。现在问两句,不过是想趁机和这两人说几句话,拉近关系。“云扬,你安排人照看这个丝囊,及时拽下来加油。只要风力不大,我们就让这个信号灯亮一夜。”

  “一定一定,参军你放心吧,我今天就是睡着都睁着眼睛,绝对不会让这个信号灯有任何差错。”周羽咧着大嘴乐了,看着天空的光球,像是看着漂亮的女子,片刻也舍不得挪开眼睛。

  将士们是如此的震撼,以至于吃了晚饭之后,到了该休息的时间,还是有不少人不肯睡,悄悄的钻出帐篷,仰起脖子,透过或稀疏、或稠密的树冠,打量着天空那个比月亮还要亮上几分的光团。

  围在一起商量的魏霸等人互相看看,无语的摇了摇头,周羽和张睎走过去,低声喝令着各自的手下立刻睡觉,否则就罚他们看一夜,那些好奇的士卒才不情不愿的缩回帐篷。

  周张二人走了一圈,回到魏霸的面前,张睎耸了耸肩——在信号灯升上天空半个时辰后,他就学会了这个动作,现在做起来非常自然,仿佛他很早就有这个习惯似的——苦笑道:“参军,这些竖子没见过世面,第一次看到这么稀奇的物事,好奇得很。”

  “好奇没问题,可是不能影响休息。”魏霸说道:“我们急行军两天一夜至些,明天,也许半夜就会有恶战,不抓紧时间休息,到时候哪有体力作战。”

  “参军言之有理,我们已经勒令他们去睡了。”张睎道。

  “那好,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战事。”魏霸拿出一张刚刚画好的形势图,摊在地上。唐千羽举着火把站在他身边,把地图照亮。张睎和周羽看着魏霸在火把下发亮的眼睛,也自然的严肃起来,坐在马扎上,俯身去看地图,倾听魏霸的安排。

  根据敦武等人的侦察,这个山头基本成东西走向,在他们的身后,就是一条狭长的山谷,是他们来时走的路。在他们的面前,有一个坡度达到四十度左右的山坡。下了这个坡,再往前走四五百步,就是魏军的大营。魏军如果要攻打他们,最快的办法就是爬这个坡。不过这个坡可不好爬,付出的伤亡必然很惨重。

  山头的南边是一个隆起的小断崖,直上直下,没有特殊的工具很难爬上来。山头的北边有一个更高的山头,像一只锋利的矛头,直刺天空。那个山头也很难行军,只要派几个人监视就可以确保安全。

  也就说是,只要守住了眼下他们所在的山头,司马懿就算是把三万大军全部调过来攻击,短时间之内也无法奈何魏霸。守住这个山头唯一的局限就是粮食,他们是急行军,只带了十天的干粮。如果算上回程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那他最多只能在这里守七天。超过七天,他就必须撤退。

  魏霸不知道七天时间够不够。他原本的计划是希望魏风能在七天之内攻破木兰塞,和诸葛乔合兵一处,赶到房陵,这样一来,赵广就可以顺着沔水把军粮运到房陵附近,或者经由上庸,翻越竹山,把粮草送到他的手中。

  这些都是计划,虽然是有可能实现的计划,但计划永远是计划,能不能最后实现,还要看执行计划的人。现在魏霸最挂念的就是大哥魏风,他带着四千人赶往木兰塞,能不能迅速拿下木兰塞,实在是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毕竟木兰塞有三千魏军把守,如果强攻,基本上没什么胜利的可能。而这又是大哥第一次出征,他如果犯了倔脾气,非要拿下木兰塞才肯罢休,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一想到魏风对陈祥爱理不理的样子,魏霸的心里就有些不安。魏风不像他,在魏风的心里,部曲就是部曲,和请来的谋士是有区别的,而且是不可逾越的区别。

  魏霸越想越后悔,千头万绪,各种可怕的结果都涌了出来。哪怕是明知道那种可能xìng并不大,在他的反复考虑下,也开始发酵起来。在安阳做计划的时候,他远远没有体会到这种恐惧,如今置身于战场之上,虽然还没有开战,那种战前的气氛就让他非常敏感起来。

  “参军?”敦武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看到魏霸长时间盯着地图不说话,脸sè有些苍白,而周rì羽和张睎的眼神都有些怪异,立刻意识到了魏霸此刻的心情,他不动声sè的叫了一声:“四周都安排好了,魏军只要有任何举动,我们都会在第一时间接到jǐng报。”

  魏霸一惊,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这个……你们还有什么补充的?”

  张睎咳嗽了一声,指着地图,说了几个要注意的地方。周羽没说什么,只是跟着点头。方案很快定了下来,由张睎守前阵,周羽守右侧偏后的阵地,魏霸在中军策应。

  商定之后,张睎和周羽起身告辞。周羽迈着大步走了,张睎却磨蹭了一下,等周羽走得远了,他才说道:“参军,你是第一次上阵吗?”

  魏霸有些尴尬的点点头。敦武眼神一紧,脸沉了下来。

  张睎笑笑:“两年前,我第一次跟着从兄上阵,敌人是一些叛羌。去之前,我雄心万丈,觉得自己一定能斩将夺旗,立个大功。最后你猜怎么着?”

  魏霸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那么窘迫,感激的看了张睎一眼:“不管怎么说,既然你能现在站在这里说话,还做了都尉,那么你的表现就不会太差。”

  张睎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想了片刻,这才用手捂着嘴,掩了大半个脸说道:“说起来惭愧,战鼓一响,我就只知道跟着从兄跑,他到哪儿,我就到哪儿,全然忘了敌人在哪里。等厮杀开始,我去拔刀,这才发现只带了刀鞘。”

  他顿了顿,摇摇头,仿佛还为当年的事觉得羞愧:“大战之后,我想不起来自己有没有面对面的和羌人搏杀过,我只知道两条腿已经跑得没了知觉,手一直在打颤。哈哈哈……”

  张睎说完,仰面大笑了两声,看着魏霸,鼓励的说道:“参军,我相信你的第一次作战经历一定会比我强。就算是现在,如果站在你这个位置,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行的。”

  魏霸站了起身,躬身一揖:“多谢!”

  张睎拱手还礼,看了魏霸一眼,转身走了。

  魏霸慢慢的直起了腰,目光穿过树梢,看向远处的房陵城和亮起了无数灯火的魏军大营,握紧拳头,暗暗的说道:“魏霸,你一定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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